這樣的回答自然不能讓何洛會滿意,今日親眼見了湖廣鎮的軍容之後,心底那一絲隱隱約約的煩亂更加越發地強烈。
對面那股迎面而來的殺氣同樣波及到了軍陣中的陳富貴。他繃緊臉咬緊牙關,努力地使自己保持鎮靜,胸口卻始終如同壓了塊大石頭,精良的鐵甲也沒能幫他抵擋住那撲面而來的壓迫感。和老主子賽尚濱一樣,他的思緒也不由自主地飄忽到了十七年前的長山之戰,當時的他,站在明軍張春部的民夫隊伍裡看著對面殺氣騰騰的後金軍大陣,那種感覺與今日是驚人的相似。
等到陳富貴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戰鬥已正式打響。
清軍陣中鼓號齊鳴,早就蓄勢待發的八旗和綠營騎兵在各自軍官的帶領下蜂擁而出,戰場上剎那間煙塵四起。
洶湧奔騰的清軍騎兵時分時合,以小群為單位來回奔逐,作出衝陣的態勢。湖廣鎮的陣線上,各步兵方陣巋然不動,除了不時響起的口令,依然是鴉雀無聲。
紅夷炮的隆隆怒吼自湖廣鎮烈火營的陣地上傳來,驟然變得激烈密集。不停地炮彈落在奔逐的清軍騎兵當中,帶出團團血霧。
清軍騎兵仍在不斷接近,時聚時散的隊形讓不少炮彈都落了空,濺起漫天塵土。
就在一剎那間,湖廣鎮的陣線上,刺耳的口哨聲響成一片。各方陣外層的銃炮此起彼伏地打響,瀰漫的白煙裡,耀眼的紅焰次第閃現。
悲愴的馬嘶劃破長空,馳騁中的清騎前排接連人馬翻滾,極少數落馬後僥倖沒有到場斃命的,也很快被方陣間的預備隊補射打死。
付出一些傷亡後,清軍騎兵迅速轉向,遠遠地繞著各個方來回賓士。等到銃炮聲一停,便又如嗜血的餓狼一樣加速撲上,藉著馬速在幾十步外對著方陣拉弓拋射。密集的箭支如漫天的飛蝗向白煙籠罩中的湖廣鎮方陣飛去。
方陣前兩排一直都有大盾牌保護,縱深處計程車兵也紛紛舉起隨身攜帶的小盾。但仍不時有箭支穿過盾牌縫隙,被射中計程車兵悶哼或慘叫著倒下。
密集的銃炮聲隨再度響徹雲霄,各個方陣開始交替開火,此起彼伏的火力很好地為彼此間提供了掩護。
又被打倒一片後,掠陣的清騎不再輕易靠得過近,卻也並沒有退去,而是利用自身速度優勢頑強而巧妙地與裝備了銃炮的湖廣鎮步兵對抗著。
戰場上的湖廣鎮雖在兵力上處於優勢,但終究是以步兵為主,而且由於地形限制了戰場寬度,一次能投入作戰的也就那麼多。清軍騎兵人數不佔優,卻勝在有速度優勢,隊形變換更靈活。雙方開始接戰後,烈火營的火力也受到了較大的限制。戰鬥逐漸激烈。
前方喊殺震天,後面的清軍主陣依舊整肅森嚴,沒有人敢大聲喧譁。
何洛會觀察著前方的戰況,神情越來越嚴肅。明軍陣線的頑強完全超過了他的預期。如果是以前和其他明軍作戰,到了這時候,明軍的陣線肯定早已陷入慌亂,可今日對面那股不動如山的氣勢卻讓他有些始料未及。並且據他所知,湖廣鎮的騎兵雖然只佔少數,卻也是一支不容忽視的精銳,而眼下這支騎兵卻至今沒有出動,硝煙瀰漫的戰場上也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這讓何洛會心中越發地沒底。
第九十一章 豐城(二)
透過前方騎兵的縫隙,賽尚濱也在默默地觀察著戰場。
對面的這支明軍和當年的張春部一樣,都是以裝備了銃炮的步兵方陣迎敵,但無論是氣勢還是作戰效率都不可同日而語。
他依稀記得,當年張春部大陣內的銃炮只打了幾輪便開始變得混亂,陣線隨之被掠陣的後金遊騎攪得風聲鶴戾。但如今這湖廣鎮的步兵方陣卻是始終在整齊有序地施放著銃炮,將清軍騎兵陷行亂陣的意圖一次次擊得粉碎,那種森嚴、沉穩的氣勢幾乎足以令人窒息。
敵人表現出來的強悍讓賽尚濱一陣心慌,去年那次痛苦的回憶更是如同潰堤的洪水一樣迸發出來。此時的他,在極力保持鎮靜的同時,只有默默地向薩滿祈禱勢運的逆轉。
前方的戰鬥持續了一刻多鐘,雙方互有傷亡,一時沒有分出高低。
清軍中軍織金龍纛位置旗號揮動,左右翼各部回應後陸續傳遞旗號,漫長厚重的步兵陣線開始向前推進。
處在最前的是推著盾車的輔兵和民夫,在軍官的組織下大聲地喊著號子推動盾車向前移動。尚未出動的其餘騎兵讓開通道,數百輛盾車排著齊整的橫線洶湧而出,轟隆隆的車軲轆聲混在一起,如同平地滾過的驚雷。
盾車的後面是一排排八旗和綠營的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