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立時去找,片刻即便迴轉,聽得路遙極慢道:“人參三錢,附子二錢,紅花三錢,連翹五錢,金天麻一錢,黃芪三錢……”她一邊說一邊想,時而停下來思考半晌,似是猶豫不決。殷梨亭越寫越發擔憂。這麼久以來,他見路遙開方子從來都是一氣呵成絲毫未有猶豫,而這次竟然到後來每一味藥都要思索許久,甚至好幾味藥被反覆修改。過了足足一刻鐘,一張方子才寫得好了。
“這方子當是……有效……”
“小遙,我還是帶你去看大夫吧?”殷梨亭道。
路遙苦笑道:“六哥,我恐怕就是這方圓幾百裡之內……最好的大夫啦……”
殷梨亭自是清楚,忽地心下難過起來,醫者救人治病,然則這種時候,卻最是無奈。見得路遙疲倦神情,細細將她被子掩好,拍了拍她頭髮,柔聲道:“閉上眼好好休息,我去找小二抓藥。”
路遙此時合上雙眼,幾乎立刻便睡了過去。
店小二睡得迷迷糊糊得被拉起來,本來極是不情願,可是見得殷梨亭遞給他的一錠不小的銀子,當下精神一振,二話不說拿了藥方子去敲藥鋪的門了。
殷梨亭這邊轉回房間,尚未掩好門,忽的聽到床上一聲極是微弱的呻吟傳來,心中大驚,幾乎是以梯雲縱身法疾閃過去,掀開帳子一看,一股寒意立時湧上,這寒氣竟然如此之快又是復發起來。他當下顧不得其他,連忙如先前一般坐定,抵住路遙後心與小腹大穴,再次運起武當九陽功壓制。這一次花的時間費的力氣卻比前兩次都要更多,一直到天色微明的時候,路遙體內翻湧的寒氣才平息,悠悠醒了過來。
殷梨亭擦了擦額頭汗水,“小遙,這寒氣不對勁,你如今哪裡難受?”
路遙氣虛,微微沙啞道:“就是冷……六哥,這寒氣似是不能強、強壓……越壓越重……”
殷梨亭正端過小二送來的湯藥,聽了此話抽了口涼氣,“什麼?這?!”
路遙垂下眼眸,不再說話。殷梨亭見她似是思索,開口道:“小遙,先吃藥。”說著將一勺藥送到路遙嘴邊。路遙似乎神思不屬,當下竟未如以往一般拿過藥碗一飲而盡,竟是乖乖的張口,一點點將那些藥飲了下去。
直到一碗藥盡,這才緩緩開口:“六哥……我們,先去竹谷吧……這寒氣,須得從內裡一點點化、化掉方可……我需得……借用竹谷的、內功……”
殷梨亭擔憂道:“小遙,你如今可上的了路麼?”
路遙點頭,“在竹谷總比……在這裡強……”
“好,我這就去叫小二置辦馬車器物。”言罷將路遙唇邊藥漬擦去,放她躺平。他不敢離開太久,於是找小二交代了事物,不敢多留,立時回了房間。卻看到路遙半倚在床頭,勉強撐著將一隻腿上纏了細竹筒的信鴿放飛。而那信筒,正是他曾見過兩次的朱漆急件。
第八十七章 奇文只雪藏
之前兩次朱漆急件,如今回想起來所帶的訊息都不是什麼好事,是以殷梨亭一見那朱漆竹筒,本來便懸在半空的心更是一緊,到見得那鴿子乃是被路遙放飛的,想是寄給傅秋燃的急書,這才鬆了口氣,連忙過去,替她掩好被子,“快躺下,你要送信喚我來就好,千萬莫要亂動
路遙此時也已然有些脫力,然則看著窗外鴿子漸高漸遠的影子,她閉上眼睛,心中嘆了口氣,腦中忽地回想起莆田少林淨悲的話:天道因果自有定數。彼時聽聞此話,她心中便十分明白這劫報的因果為何。有負天道的事情,兩世輪迴,她只做過一件。然則便是這一件,便足以讓她還上一輩子。那時聽聞,她曾沉默半晌,隨即淡淡一笑。正如她同殷梨亭所說的,錯了的就要改,欠了的就要償,是以她與秋燃坦然無畏任何劫報,也就對於此話毫不掛心。然則此時她看著眼中溢滿憂色的殷梨亭,曾經心中的那種坦然無畏竟然全然不再。蓋因事到如今,無論何種因果劫報應在自己身上,最是難過的,並非自己,而是眼前這個人。
殷梨亭覺得自己手上一涼,低頭看去卻是路遙的手伸了出來握住自己的。那裡不若往昔裡溫暖,觸手冰冷,但他卻能察覺到異常的繾綣情愫。殷梨亭不由得雙手將路遙得手攏住,輕輕摩挲,試圖將其暖熱,反覆輕聲道:“小遙,會沒事的。到了竹谷將這寒氣化掉,一切便都沒事了……沒事了。”
路遙聽得殷梨亭言語,睜開眼睛看著他,極輕笑道:“嗯,會沒事的……六哥……你莫要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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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興城西,雲升客棧。
此時天色已然全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