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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雖然文雅卻更顯得隔膜。黛安娜的神態和說話的樣子都有一種權威派頭,顯然很有主意。我生性喜歡服從像她那樣有依靠的權威,在我的良心和自尊允許範圍內,向富有活力的意志低頭。

“你在這兒幹什麼?”她繼續說。“這不是你呆的地方。瑪麗和我有時在廚房裡坐坐,因為在家裡我們愛隨便些,甚至有些放肆——但你是客人,得到客廳去。”

“我在這兒很舒服。”

“一點也不——漢娜這麼忙這忙那會把麵粉沾在你身上。”

“另外,火爐對你也有些太熱,”瑪麗插嘴說。

“沒有錯,”她姐姐補充說。“來吧,你得聽話。”她一面握著我的手一面拉我起來,領進內室。

“那兒坐著吧,”她說著把我安頓在沙發上,“我們來脫掉衣服,準備好茶點。在沼澤居小家庭中享受的另一個特權,是自己準備飯菜,那往往是想要這麼幹,或者漢娜忙著烘烤,調製、燙衣的時候,”

她關了門,留下我與聖·約翰先生單獨待著。他坐在我對面,手裡捧著一本書或一張報紙。我先是打量了一下客廳。隨後再看看廳主人。

客廳不大,陳設也很樸實,但於淨整潔十分舒服。老式椅子油光鋥亮,那張胡桃木桌子象面穿衣鏡。斑駁的牆上裝飾著幾張過去時代奇怪而古老的男女畫像。在一個裝有玻璃門的櫥裡,放著幾本書和一套古瓷器。除了放在書桌上的—對針線盒和青龍木女用書檯,房間裡沒有多餘的裝飾品——沒有一件現代傢俱。包括地毯和窗簾在內的一切,看上去既陳舊而又保養得很好。

聖·約翰先生——一動不動地坐著,猶如牆上色彩暗淡的畫,眼睛盯著他細讀著的那頁書,嘴唇默默地閉著,——很容易讓我細看個究竟,他要是裝成塑像,而不是人,那是再容易不過了,他很年青——二十八至三十光景——高挑個子,身材頎長。他的臉引人注目,像一張希臘人的臉,輪廓完美、長著一個筆直的古典式鼻子,一張十足雅典人的嘴和下巴。說實在,英國人的臉很少像他那樣如此酷似古典臉型的。他自己的五官那麼勻稱,也許對我的不勻稱便有點兒吃驚了。他的眼睛又大又藍,長著棕色的睫毛,高高的額頭跟象牙一般蒼白,額頭上不經意披下了幾綹金色的頭髮。

這是一幅線條柔和的寫生,是不是,讀者?然而畫中的人給人的印象卻並不屬於那種溫和忍讓、容易打動甚至十分平靜的個性。雖然他此刻默默地坐著,但我覺察到,他的鼻孔、嘴巴、額頭有著某種東西,表現出內心的不安、冷酷或急切。他的妹妹們回來之前、他還沒有同我說過一個字,或者朝我看過一眼。黛安娜走進走出,準備著茶點,給我帶來了一塊在爐頂上烤著的小餅。

“這會兒就把它吃掉吧,”她說、“你準餓了。漢娜說從早飯到現在,你只喝了點粥,什麼也沒吃。”

我沒有謝絕,我的胃口恢復了,而且很好,這時裡弗斯先生合上書,走到桌子旁邊。他就座時,那雙畫一般的藍眼晴緊盯著我。目光裡有一種不拘禮節的直率,一種銳利、明確的堅定,說明他一直避開陌生人不是出於靦腆,而是故意的。

“你很餓,”他說。

“是的,先生。”這是我的習慣——向來的習慣,完全是直覺—一簡問簡答,直問直說。

“幸好三天來的低燒迫使你禁食,要是一開始便放開肚子吃就危險了。現在你可以吃了,不過還是得節制。”

“我相信不會花你的錢吃得很久的,先生,”這是我笨嘴笨舌、粗裡粗氣的回答。

“不,”他冷冷地說:“等你把朋友的住址告訴我們後,我們可以寫信給他們,你就又可以回家了。”

“我得直率地告訴你們,我沒有能力這麼做,因為我既沒有家,也沒有朋友。”

三位都看著我,但並非不信任。我覺得他們的眼神裡沒有懷疑的表情,而更多的是好奇。我尤其指小姐們。聖·約翰的眼晴表面看來相當明淨,但實際上深不可測。他似乎要把它用作探測別人思想的工具,而不是暴露自己內心的視窗。眼神裡熱情與冷漠的交融,很大程度上不是為了鼓勵別人,而是要使人感到窘迫。

“你的意思是說,”他問,“你孤孤單單,沒有一個親朋?”

“是的。沒有一根紐帶把我同哪位活著的人維繫在一起,我也沒有任何權利走進英國的任何人家裡?”

“像你這樣年紀,這種狀況是絕無僅有的。”

說到這裡我看到他的目光掃到了我手上,這時我雙乎交叉,放在面前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