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和一種制度既然容不得君子,那就只能培養小人;既然聽不得真話,大家便只好都說假話。當多數人都鬼鬼祟祟或戰戰兢兢,都烏龜縮頭或老鼠打洞時,當權欲囂張物慾橫流,卑鄙受到鼓勵而高尚受到打擊時,這個社會就很難有什麼英雄氣質和高貴精神,也很難產生虎和豹。有的,只是狗和羊。那粗鄙的狗是由粗野的狼退化而來的,那平庸的羊則是披著羊皮的狼,而且是黃鼠狼。�
。。
一 做能臣,還是做奸雄(2)
這時,如果突然出現了一隻虎或豹,會怎麼樣呢?大家都會把它當作不祥的怪物,就像童話裡的鴨子認定那隻小天鵝是醜小鴨一樣。但鴨子們只不過嘲笑一下醜小鴨罷了,那些粗俗的狗和平庸的羊卻會一擁而上,給那隻虎或豹畫他一個大花臉。�
曹操的命運,正是如此。�
�
曹操的命運似乎老早就被決定了。�
曹操這個人,小時候大約也是個“問題少年”,與項羽、劉邦少時不乏相同之處,只不過比他倆喜歡讀書。史書上說,曹操年少時,“好飛鷹走狗,遊蕩無度”。他叔叔實在看不下去,常常提醒曹嵩應該好好管教一下他這個兒子。曹操知道了,便想出一個鬼點子,來對付他那多管閒事的叔叔。有一天,曹操遠遠地見叔叔來了,立即作口歪嘴斜狀。叔問其故,則答以突然中風。叔叔當即又去報告曹嵩。等曹嵩把曹操叫來一看,什麼事都沒有。曹操便趁機說,我哪裡會中什麼風!只因為叔叔不喜歡我,才亂講我的壞話。有這麼一個“狼來了”的故事墊底,自然以後叔叔再說曹操什麼,曹嵩都不信了。�
實在地講,曹嵩對他這個兒子的教育,大約是很少過問的。曹操自己的詩說:“既無三徙教,不聞過庭語。”所謂“三徙”,是說孟子的母親為了保證兒子有一個好的環境,不受壞的影響,竟三次搬家。所謂“過庭”,則是說孔子的兒子兩次從庭院中走過,孔子都叫住他予以教育,一次叫他學詩,一次叫他學禮。看來,曹操小時候,父親母親都不怎麼管教他,是個沒家教的。所以他“任俠放蕩,不治行業”,與劉邦年輕時“好酒及色”,“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差不太多。�
曹操的哥們袁紹、張邈等人,也是同類角色。他們常常聚在一起胡鬧,事情做得十分出格。有一次,一家人家結婚,曹操和袁紹去看熱鬧,居然動念要偷人家的新娘。他倆先是躲在人家的園子裡,等到天黑透了,突然放聲大叫:“有賊!”參加婚禮的人紛紛從屋裡跑出來,曹操則趁亂鑽進洞房搶走了新娘。匆忙間路沒走好,袁紹掉進帶刺的灌木叢中,動彈不得。曹操急中生智,又大喊一聲:“賊在這裡!”袁紹一急,一下子就蹦了出來。曹操鬼點子這樣多,難怪《三國志》說他“少機智,有權數”了。�
如此喜歡惡作劇的孩子,大約並不討人喜歡,許多人也沒把他放在眼裡(世人未之奇也)。然而太尉橋玄卻認為曹操是“命世之才”,將來平定天下,非曹操莫屬。因為曹操雖然調皮搗蛋,不守規矩,卻並非一般的流氓地痞或紈絝子弟。他“才武絕人,莫之能害,博覽群書,特好兵法”,正是亂世需要的人才。所以橋玄十分看好曹操,竟以妻子相托,還建議他去結交許劭,看許劭怎麼說。�
許劭,字子將,汝南平輿(今河南省平輿)人,是當時最有名的鑑賞家和評論家。他常在每個月的初一,發表對當時人物的品評,叫“月旦評”,又叫“汝南月旦評”。無論是誰,一經品題,身價百倍,世俗流傳,以為美談。我們要知道,在漢魏六朝,品評人物是社會中的一件大事。任何人要進入上層社會,都必須經過權威批評家的鑑定,由此決定自己的身價,就像當今歐美藝術市場上,只有權威批評家叫好的藝術品才能賣大價錢一樣。曹操自然也希望得到許劭的好評。但不知是曹操太不好評,而曹操得到的評語則是人所共知的:“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據說,為了得到許劭的評語,曹操很費了些心思,很下了些功夫,而且無論曹操怎樣請求,許劭都不肯發話。最後,許劭被曹操逼得沒有辦法,才冒出這麼一句。但這樣一來,則曹操的一生,便雖未蓋棺,卻已論定。�
顯然,許劭也看出曹操是個人物。至於是成為能臣還是成為奸雄,則要看他是處在治世還是亂世。所謂“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可以理解為治理天下的能臣,擾亂天下的奸雄。如此,則奸能與否,在於曹操的主觀願望。這裡姑不討論。�
成為人物,素質所然;處於何世,則是運氣。�
曹操運氣不好,他遇到了亂世,當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