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身一震,任登龍“撲通”跪了下來,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號啕大哭:“四師弟,你可憐可憐我,我已是一個殘廢無靠可憐要死的老人,求你不要殺我,讓我自己嚥氣——四師弟,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我不該那麼糊塗,那麼自私,那麼好妒……四師弟,這就是報應,我已經遭報了,你,你就放過我吧……”
範苦竹長長吸了口氣,壓住心頭翻湧的一股悲苦,他辛酸的道:“二師兄,老五死得多冤……”
任登龍以頭碰地,咚咚有聲中涕淚泗流:“我不是人,我是畜牲,是禽獸,鬼迷了我的心啊……四師弟,求你憐憫我,饒恕我,好歹我們總是師兄弟一場,我這裡給你叩頭……”
範苦竹悽然道:“罷了,二師兄,罷了……”
不顧腦門的鮮血直淌,任登龍望空作揖:“謝謝你,四師弟,謝謝你的寬宏大量,謝謝你的仁恕胸襟,好人自會有好報,老天爺不會虧待你的……對了,四師弟,你要趕快,小童剛剛才迫押著白鳳從樓後小門逃走,卻逼著我來拖延時間……”
範苦竹一言不發,騰空而起,在木樓簷角略一盤旋,已如一頭巨鷹般掠過樓頂,往崖邊落下。
童立並沒有逃出多遠,事實上也很難逃脫,斷崖當前,深有百丈,如今,他正站在崖邊,左手緊抓著白鳳的領口,右手一柄鋒利寬刃短刀抵在白鳳背心。
範苦竹挺立於七步之外,面龐僵硬得沒有一絲表情,兩隻眼中怒火幾乎迸出目眶。
那是他的小師弟,向來最為他疼愛的小師弟,英俊、靈巧、乖順的小師弟,這麼一個外表逗人愛的好孩子,怎會蘊藏著一顆邪惡有如魔鬼的黑心?
怎會設計那等卑劣陰毒的詭計?
那是他的愛妻,曾經心心相印,同床共枕的愛妻,就只九十餘天,盟誓俱毀,情愫全消,婚前的思念,婚後的纏綿,皆同鏡花水月——靈肉相融的夫婦,期守百年的姻緣,豈奈是南柯一夢?
山風強勁,吹得童立與白鳳發飛衣舞;童立那張秀美得帶點兒稚氣的臉孔這時卻一片慘白,他兩眼大瞪,死盯著對面的範苦竹,雙頰在不可控制的連連抽搐。
白鳳也在望著範苦竹,滿臉的淚,盈眸的悽苦,她嘴唇顫抖,竟說不出一句話來,那樣的愁慘悲痛,卻越發襯出她楚楚可人的韻致,甚至到了這時,她仍然美得令人心酸。
童立咬咬牙,粗暴的大叫:“範苦竹,你不聽我的解釋麼?”
範苦竹冷冷的回答:“什麼都不必再說了。”
童立形色猙獰的喊:“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承認人算不如天算,但我決不會向你哀求低頭,你要再往前逼我一步,你老婆就先死給你看!”
範苦竹不由得愴然大笑:“姦夫淫婦,死有何憾?童立,你拿白風來威脅我,只會使你們兩人死得更快!”
突然間,白鳳淒厲的哭出聲來,宛似泣血:“苦竹,苦竹,你可以要我死,你也可以親手殺我,但有幾句話,不說明白我死也不能瞑目……苦竹,我沒有背叛你,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和童立不曾苟且,我的身子仍然是清白的……”
範苦竹僵窒半晌,才撕烈般嘶叫:“你為什麼不在家裡等我?為什麼跟著童立離開?為什麼二師兄和老五都說你與童立之間不乾淨?”
白鳳哭泣著道:“童立騙我說官府已將你定了斬罪,且即要抄家封產,他說他已在牢中有所安排,一定可以使你逃出,他叫我趕緊收拾細軟跟他躲到三芝巖去等你……苦竹,我怎會知道這都是他的詭計?”
範苦竹沒有出聲,牙齒卻已深深咬進下唇。
白鳳又斷斷續續的抽噎著道:“早在一年之前,童立對我的態度已顯出輕佻暖昧……他揹著你不時挑逗我,暗示我,我從未搭理過他……我又不敢向你提,深怕引起你們兄弟反目,造成更大的不幸,我原以為我的峻拒會打消他的邪念,卻做夢也沒想到竟激發他更大的禍心……”
範苦竹仍未開口,絃索業已踩在腳底。
白鳳啜泣著道:“二師兄、五師弟和童立抗瀣一氣,暗中勾結,當然會聽童立的一面之詞,相信他的胡言亂語,其實,他們有誰見過我與童立要好,有誰目睹我不守婦道?這些天來,童立日夜監視著我,更一再硬逼軟哄,意圖糟塌我,但我就是死也不讓他玷汙我的清白……”
範苦竹忽然冒出一句話來:“那枚竹字花押印記?”
白鳳仰起淚水斑斑的臉龐,哀傷的道:“我把印記好好的收藏著,沒有人拿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