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和楊夫人皆都大驚失色,擁上來詢問關切。
顧妍這才睜眼看清了方才拉自己一把的人。
是個和她差不多高的小娘子,長眉入鬢,膚色不如尋常小娘子白皙,眉宇間還頗有幾分英朗,睜著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瞧著她,“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她伸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說話聲音並不嬌柔清脆,而是低低的悶悶的,卻讓人聽來十分舒適。
顧妍不由微怔,覺得她好像相當面善。
目光不由落到她晃動的手上,若沒有記錯,剛剛她抓著自己的時候,還能感到她手心薄薄的繭子,似乎是常年練武留下來的。
今兒來這裡參加婚宴的小娘子們,非富即貴,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平時最是注重保養了,怎麼還會在手上留下這種印記。
和她相撞的婢女趕緊跪了下來請罪,舅母忙問顧妍有沒有哪裡受傷,蕭若伊急著跑過來,幾人團團幾乎將顧妍圍在了中間。
沐雪茗和蕭若琳遙遙望了過去,神色皆都顯得有些微妙,扯扯嘴角似是不屑。
顧妍喘了口氣,對舅母還有楊夫人笑了笑道:“我沒事,多謝這位姑娘了。”顧妍對那位小娘子深深福了一禮。
那姑娘有些無措地連連擺手,不好意思道:“你太客氣了,舉手之勞。”
她笑的時候眼睛如月牙彎彎,可愛極了。
楊夫人笑著道:“她就是我跟你說的袁家九娘,本是在旁邊竹廳的,你上次說想認識她一下,我帶了她過來。”
九娘,袁九娘。
顧妍當即恍然。
難怪她覺得這樣熟悉,原來她就是袁九娘啊!
“還是要感謝你。”顧妍友善笑道:“你的身手真好,剛剛我以為自己真的要摔倒了。”
袁九娘朗笑著撓了撓頭,“我也是一時情急才如此的,爹孃讓我不要隨隨便便就動手動腳……”
後邊的話有些低了,顧妍還是隱隱能夠聽見。
袁九娘先前一直都在西北,那兒民風開放,遠沒有京都的講究,女子不用束手束腳。舞刀弄劍都不算什麼,只是既然來了燕京,還是得入鄉隨俗,未免成了異類。
袁九孃的祖父袁將軍是蕭瀝的恩師,蕭若伊將才也與袁九娘認識過一番了,這時誇讚道:“將門虎女,自然是巾幗不讓鬚眉。”
袁九娘眼睛笑得更彎了,挺直了背脊似是與有榮焉的驕傲。
舅母也跟著謝過她,又看向了正跪著的婢子。
大喜的日子不好發火,她只道:“還愣著做什麼。快收拾了東西去啊。”又趕緊去招呼安撫諸位受驚的女眷。
顧妍悄悄問起蕭若伊:“我不過出去了一會兒。都發生什麼事了?”
蕭若伊搖搖頭,“也沒什麼,就是上菜的婢子不小心摔了跤,盤子摔在了地上。湯汁又濺到了另一個小娘子身上……原不過是一件小事。只是那小娘子一驚一乍的。老師安撫了一下,這才去了偏間更衣。”
顧妍看了眼地上那處碎瓷,還有一大灘的蔥燒海參。確實是剛剛摔碎了無疑。
已經有人來清理碎瓷片了。
蕭若伊拉了拉她,“幸好九娘剛剛拉住你了,不然你就這麼倒下去,出不出醜還是其次的,萬一被那尖銳的瓷片刮傷了臉,這就麻煩了!”
刮傷臉見了血光,衝撞了今日大喜的日子這還算小的,萬一在阿妍臉上留下個傷疤什麼的,以後可要她怎麼見人?
蕭若伊想的簡單,顧妍聞言身子卻是猛然一震。
她剛剛好衝進門來,那個婢子就直衝衝地撞上去,而她又是這麼剛好地栽倒險些臉對著地上碎瓷片。
栽下的力道,勢必是要刮傷臉頰。
眾目睽睽之下,以她那種驚人逆天的癒合能力,本來鮮血淋漓的傷口,不過短短功夫,就能夠消失地無痕無蹤……所有人定會瞧得清清楚楚。
反常即為妖。
不消片刻,她們便都知曉,她顧妍就是個妖孽,而後極盡奚落咒罵。
哪怕自己的母親柳氏,恐怕都要被此嚇上一大跳。
顧妍忽覺脊樑生寒,心底升起陣陣後怕。她暗暗環視周遭,將所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
方才的小騷動過去了,一切又都回到正軌,可她的心神卻陡然警惕。
今天的事,到底是巧合,還是蓄意人為?
她再無法鬆懈心神了,除卻與蕭若伊袁九娘偶爾說笑上一兩句,皆一副若有所思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