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茶來。
只是,往日裡儒雅溫和的舅舅這時似乎有些漫不經心。
當顧妍將一杯清茶往他面前擺下時,柳建文才微微回神。
顧妍抬袖抿了一口熱茶,微微皺眉。
許久不曾煮茶,茶藝都生疏了,這水已經有些煮老,倒是柳建文毫無所察一飲而盡。
“舅舅今日是專程來找我的?”
柳建文忽然凝神看向她:“阿妍,可能猜到為何?”
她極少見舅舅苦惱的模樣,記憶裡唯獨有這麼幾次,而每一次……
顧妍心中瞭然:“舅舅想知道什麼?”
“命數。”
柳建文開口便說:“魏都的命數,西銘的命數……大夏的命數!”
果然如此。
握著茶杯的手緩緩收緊,顧妍終是搖了搖頭。
柳建文閉上眼淡淡哀嘆一聲:“方武帝駕崩,明啟帝接連殯天,那時的成定帝也不過還是個十五六的孩子,卻被逼著坐上了這把位子,而朝中所謂的‘清流’,也趁機第一次把持了朝局,那個時候,基本上還沒有魏都什麼事。”
柳建文自嘲地笑笑。
顧妍知道舅舅口中所說的清流指的便是西銘黨,從前提起便會油然而生一股驕傲的名字。這時候居然覺得滿腔悲涼……
“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免除了江南的稅收,南方富庶,卻不用交什麼稅,北方承受著高高的稅收,一旦流年不利,便會食不果腹。遼東戰事吃緊,國庫空虛,而他們的腰包,倒是一個個漲得滿滿。”
這些事。並不是顧妍能確切瞭解的。聽舅舅這麼一說,她面前忽的出現顧家那些貪婪的面孔。
他們的所作所為,真的沒有太大差別。
“有一點我倒是覺得魏都做的不錯……”柳建文忽然笑起來。
“舅舅!”顧妍不滿叫道。
他抬手讓她不要激動,“魏都別的怎麼我不去說。至少他強制交稅做對了。”
顧妍抿唇不語。
江南的農商業一向繁榮昌盛。卻因為西銘黨能夠不去交稅。為此大大節省了一筆開銷,而西銘黨人大多都是江南人士,族中少不得會有幾分產業。這些就姑且不算,那些有眼力見的商戶,難不成還不會有點表示?
無怪乎一個個的都富得流油。
也是去歲年尾時,魏都才重新制定了納稅法……柳家趁機反抗了一番,魏都明明白白收回了柳家的鹽引,更取消了其皇商資格。
多少人在看柳家的熱鬧,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這是早已預謀好的。
因為失去了強大的後盾,未來十年裡,富庶家族一步步走向沒落,這已經不算扎眼了,也不會有人拿此大做文章。
舅舅說這些,無非是在表明,西銘黨氣數已盡!
“得罪了魏都,不會有好下場的。即便要收拾他,也不是現在,他會死,也會有朝一日失去現在的一切,但……”顧妍頓了頓,低垂著頭,聲音從嗓子眼裡冒出來,微啞。
柳建文續接道:“但在這之前,西銘已經走到盡頭了。”
顧妍終是頷首。
柳建文神色微戚,“是了,是差不多了……”
早便看了出來,卻依舊抱著最後一絲僥倖。
在顧妍這裡得了確認,柳建文不是不難過。
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比自己衰老地更快,最後白髮人送黑髮人,那種悽惶悲哀。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針砭時勢的文人志士,開始變得勢力狹隘,只專注眼前一點蠅頭小利。
可他們最初建立起西銘時的初衷,卻萬萬不是如此的!
這幾十年的累積下來,本來只有幾個志同道合之輩組成的小團體,卻像滾雪球一樣,慢慢地越滾越大,越滾越大,眾人慕名加入,卻大多都是濫竽充數……而當這些人的數量達到了過高的比例,朋黨的性質便發生了質的變化,無力扭轉,慢慢也就失了原來的意義。
柳建文甚是可惜,又似乎是覺得有些可笑。
顧妍從不是精通這些時政的人,政治上的鬥爭,瞬息萬變,遠不是她能夠理解,能夠掌控的,哪怕多活了一世,她也只是個門外漢。
柳建文緩緩站起身,一瞬像蒼老了好幾歲。
“舅舅!”顧妍急急叫住他,“舅舅,許多事都和上一世不一樣了,興許還有機會……”
“大夏也完了,對嗎?”柳建文淡淡地說,幾乎是肯定的語氣。
強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