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裡一篇《氓》開啟了中華文明史上批判負心男人的先河,也是文學形象中的第一個負心人,足足比後來流芳百世的陳世美早了一千多年。可以想見,在中國,好男人不是好當的。
關於“氓”這個人,現代很多教材和選集的註解和賞析裡也都異口同聲地說他虛偽,假裝忠厚老實,其實一開始就是假情假意,等到成了婚就暴露出本來面目了,用後來發明的一個成語那就叫做始亂終棄。蔡某每每讀到這樣一種論調都覺得心裡不是滋味,總覺得這個氓其實很冤枉。感情的事或許並不能如此簡單地說誰對誰錯吧。
當然,無論如何,在這個故事裡最終受傷的無疑是那個女人。她最終被那個曾經忠厚老實的氓拋棄了。她很可憐,也很值得同情,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尋找其中深層次的原因。
從一開始,這個女人就是很痴情的。她早已做好了嫁給氓的準備和決定,起先氓找不到好的媒人致使沒能如願娶到而生氣,這原本是氓自己的不是,結果這女子還哀求他別生氣,並自作主張的定下了婚期,好像自己欠了他似的。可以想像得出她回得家去肯定是以非氓不嫁的姿態和家裡人攤牌的。她家人自然是心疼女兒的,所以最終她如願了。
然而,這是幸還是不幸呢?我以為禍患在此時已經種下了,因為她太痴了。“痴”這個字歷來都是貶意居多的,白痴、花痴、痴呆…沒有一個是好痴。唯獨用在情上似乎便成了可以稱頌的了,然而世間的真理是什麼事都該有個度,不能太過了。她這一痴,打破了他們倆彼此愛慕彼此渴求的平衡關係。而變成了她的一廂情願,須知,男人對得不到的東西的興趣遠遠超過可以輕易到手的東西,如若這位女子再吊他幾天胃口,估計良媒也請來了,這位氓也會對她珍惜得多。然而這位女主人公卻似乎並不懂得這個道理,更不善於駕馭男人的心理。如此輕易如此著急甚至是連請帶送的上門了,自己還帶了不少的嫁妝,想是準備了不少時日吧。這種痴法比起當下的言情小說來只有過而無不及的。
我並不懷疑氓這個人本性的善良,一句“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已將他的憨厚之態寫盡,他應當是屬於那種並不會主動追求MM的比較老實的人,好在那是一個欣賞老實人的時代,因而他得到了這位女子的主動的青睞。所謂女追男隔層紗,可以想像在整個戀愛過程中都是女孩在起著主導作用,包括他們假裝“抱布貿絲”的約見,他們一次次的談婚論嫁。氓當然願意來娶這個女子,因為也許他當時並沒有更好的選擇,那麼面對這樣一個如此主動的女孩有什麼理由拒絕呢,或許他連拒絕都不會。但願意娶並不意味著氓對這個女孩有著像女孩對他一樣的愛,或者簡單地說,他們之間的關係可能並不是互相愛慕的關係,而只是一個追求一個接受的關係。在這樣一種情形下結合,他們日後的生活狀況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兩塊磁鐵吸在一起遠比一塊磁鐵和一塊生鐵在一起更牢固。婚姻同樣如此,在這場婚姻裡,氓是那塊鐵,女子是那塊磁力特強的磁鐵,然而可怕的規律的無論磁力再強,一旦進入婚姻,磁力就會減弱甚至消失。那麼就怨不得此時的氓不再如從前般順從了。這個女子的失誤在於她還沒有把氓這塊鐵給磁化就與他結合了,而他的痴情無疑打破了他們之間原本感情上的平等。就像現在有句話叫做誰認真就誰受傷了,這句遲來的話對千年前的他們也同樣適用。不是說她不能認識,感情應當是要認真的,但前提是她必須保證對方同樣也認真了,也陷進去了,如果沒有,那結局將會很慘,就像詩中的女主人公一樣。
她還借桑葉感嘆自己,認為自己是色衰了所以被拋棄了,這固然也是一理,但根源還是因為彼此間缺乏真愛,她勸鳩鳥不要太貪吃桑椹,不知此時的她是否明白是自己用情過度之誤呢?其實錯也並非錯在用情過誤上,只是兩個人之間沒有同步好,感情是需要同步才能融洽,否則便差之毫裡,失之千里。遺憾的是她最終似乎也並沒有正確認識到緣故,卻說“吁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女人啊,不要為男人動真情,男人動了真情還可以解脫,女人動了真情就再也不能解脫了)。她這樣想等於就患上了現代許多受傷女孩子都會出現的症狀:因為一次失敗的愛而再也不相信真愛,也沒有再愛的勇氣了。再嚴重點的便從此痛恨世上的男人,出口便是“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其實真正陷進去了無論男女都會感覺到無法解脫的痛苦,甚至有的男人遠比女人更痴情,所以他這樣說是不確切的,真情誰都可以動,也誰都應該動,但一定要把握好動的時機和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