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古禮,實行的是分餐制。一進了公廚,大家就紛紛走向自己的位置,楊帆隨著陳東到了最上首也是最乾淨的幾張席位處落座。便有廚下的僕傭先把他們的飯菜端了上來。
每人一個食盤,裡邊盛著各色菜餚。又有木製飯桶一隻、白錫酒壺一盞。飯菜很豐盛,依照品級,四至五品的標準是菜餚七盤,細米兩升或麵食兩升三合,羊肉三分,飯後消食的瓜果兩瓣,叫楊帆意外的是居然還有美酒一升半。楊帆在禁軍中時,吃的絕對沒有這般豐盛,喝酒更是絕不可能了。
這裡就餐的人都是按照官階高低的順序排列的。每人面前一張坐榻,楊帆並沒有看到侍郎大人,看來這位主官是有特權的,自有人會把飯菜送到他的公事房去,又或者受人邀請下了館子也不一定。
楊帆向別處張望了一眼,只見那些員外郎、令史、書令史等人桌上的菜餚比起他們這邊少了些,桌上也沒有備酒。這上下尊卑。與飯桌上也是有所體現的。
刑部四司的幾位郎中都來了,楊帆早晨在崔侍郎那裡已經與他們見過面,此時寒喧幾句,紛紛座。卻是陳東與司門郎中嚴瀟君對面而坐,都官郎中孫宇軒與比部郎中皮二丁對面而坐,楊帆的座位單獨空出來,對面卻是一根廳柱。
飯桌上是有大學問的。
經歷過武氏家宴那種勾心鬥角的場面,楊帆對這一點深有感觸。同時,他更相信,像公廚這種每日一餐的場合,並非臨時聚會的飲宴,人們會更放鬆,平時的很多習慣會更不注意掩飾,所以在這樣的場合,他可以看到更多東西。
楊帆一邊用餐,一邊觀察著本司下屬的兩位員外郎、四位主事,認真地看了一陣,便把目光收回來,投注在連本司的右郎中在內的四位郎中身上。
很快,他就品咂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陳東與司門郎中嚴瀟君看起來比較投契,兩個人在飯桌上談笑的次數最多,聊天的時間也最長。而都官郎中孫宇軒與比部郎中皮二丁則更親近一些,這兩個人談笑無忌,彼此溝通的次數也是最多。
巧合的是,陳東與嚴瀟君是對面坐著的,孫宇軒和皮二丁也是對面坐著的,顯然這種坐位與他們平時比較親近的關係有著很密切的聯絡。
同衙作事,一個屋簷底下做官,只要性情脾氣比較投契,飯桌上自然親近一些,吃幹抹淨抬屁股走人,兩者之間未必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楊帆當然不會據此斷定他們誰與誰是同一派系。
可是飯桌上親親熱熱的雖然未必是朋友,彼此冷淡連話都懶得話的卻一定不是朋友!所以,楊帆已經基本上可以確定,刑部司、司門司兩衙關係密切一些,都官司則與比部司關係融洽一些。
楊帆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這裡邊的貓膩分析的透澈明白,眼下他要與陳東爭權,與陳東關係最密切的嚴瀟君理所當然地被他排除在外,不出意外的話,他要爭取的第一個同級官員,應該就是皮二丁和孫宇軒之一。
很快,楊帆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孫宇軒的身上。
都官郎中孫宇軒是個酒鬼!酒鬼是酒鬼,可孫宇軒卻不是那種體態臃腫、神志不清,頂著一個紅通通的酒糟鼻子醉倒坊間的醉鬼,此人體貌豐偉,可謂儀表堂堂。
朝廷選士四條標準身、言、書、判,第一條就是身材和長相。孫宇軒的模樣又怎麼會差了,
武則天掌權之後,山東貴族和關隴貴族相繼與她為敵,而讀書人大多出自這兩大勢力,武則天雖然加強了科舉選士的力度,試圖從庶族中選拔幹才與之對抗。
可是這個選拔過程太過漫長,每年又只能選出那麼十幾二十個的進士,其中還必然要讓世家大族佔去大半名額,她真正得以提拔上來的寒族子弟又有多少呢。
無奈之下,她也只能“不拘一格”。只要肯忠心為其所用、有些心計手段,便是不識字的,她也一樣提拔重用,因之才有了來俊臣、侯思止這班文盲法官。
可即便是這幫文盲雖然不識字,但是在形貌上卻也依舊是合乎標準的,似那來俊臣一般,何止是合乎標準,簡直就是一個美男子,丰神如玉。俊朗不凡,雖然只是金玉其外。瞧著卻叫人很是賞心悅目。
這孫宇軒就是個極俊朗的男子,雖然四旬上下,體態依舊壯碩,容貌五官齊整,頜下一部鬍鬚修剪的也極整齊。只是此人極好杯中物,大有一杯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覺,根本不用人勁,那一升半的美酒便被他喝個精光。接著就只能瞧著別人案上的酒壺眼饞了。
在他第四次睃向楊帆那壺一動沒動的美酒時,楊帆笑了一下,忽然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