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軍吃相難看,明顯被雞腿給嚥著了,打著嗝兒灌了口菜湯順了順口氣,這才乜著他道:“口氣不小,你是哪個?”
戶部尚書把胸一挺,昂然道:“本官姓安,官拜地官衙門尚書之職!”
“你就是安凌雨?”
那老軍把牛臉一瞪,拿啃了一大半的雞腿往安尚書臉上一指,大吼道:“老子找的就是你!”
“安凌雨!他就是那狗官!揍他個狗孃養的!”
眾軍士大譁,一時間雞骨頭、魚尾巴、菜湯子、空飯桶跟瓢潑大雨似的砸向安尚書,安尚書大驚失色,以袖掩面,拔腿就逃,一堆垃圾追在他的身後砸了出去。有幾個忠心護主誠心表現的小官搶上來護住安凌雨,人人濺的一身菜湯。
安尚書幾時受過這般奇恥大辱,菜湯順著脖梗子往後背上漫延,腦門上貼著一片菠菜、幞頭上頂著一根完整的魚刺,氣得渾身哆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們膽敢毆打朝廷命官,本官與你們……”
一個軍漢挪了挪磨盤大的屁股,嚇得安尚書話未說完趕緊撒腿又跑,那軍漢“當”地放了一個響屁,揪起一個雞屁股大嚼起來,安尚書見不是追他。這才安心。
右侍郎劉清沒參與為難“千騎”的行動,這時他已經猜到來者何人,忙忍住笑,故作憂切地道:“尚書,你沒事吧?這些老軍分明是……。咳咳,你看如今可怎樣才好?”
安尚書顫抖地指著公廚。吩咐道:“多喚差役來。把他們都給我綁了!”
左侍郎裘零之掩口咳嗽一聲,安尚書頓時驚醒過來,起因是他們刁難“千騎”,這事兒鬧大了必然吵到御前,要去也得讓楊帆去告狀,如果這時把事情鬧大。戶部可就失了主動。安尚書馬上改口道:“把他們打將出去!打將出去!”
安尚書吩咐下去了,可那些差官衙役誰有這個勇氣往公廚裡闖?禁軍裡的將士個個虎背熊腰,身材魁梧,一個打十個不在話下。“千騎”是從禁軍士兵中挑選出來的最傑出的一班人,更是個個魁梧,一身肌肉賁起如丘。
此時已近初夏,再加上正在用餐,身上發熱,這些大漢都脫了衣袍纏在腰間,一雙雙手臂肌肉賁張,比一般人的大腿都粗,胸肌寬厚彷彿貼了兩塊岩石在上面,肩頭肌肉扭結如虯龍,似乎一頭牛都能被他們一撕兩半,跟他們鬥?這不是玩命麼。
一群差官衙役只管擠在門口鼓譟,屁股都往後拱著,雙足一動不動,那些軍士見他們不敢進來,便都不說話,只管埋頭大吃大喝。
安尚書僵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是好,左侍郎裘零之低聲勸道:“尚書不用理會這般軍奴粗漢,且容他們囂張,待他們離去了,問清他們來歷,直接向他們的將官問罪便是。”
安尚書無可奈何,只得點頭。
那些軍漢把公廚吃個精光,一個個打著飽嗝走出來,他們往外一走,那些圍觀的戶部差官忽啦一下便散向左右,這些軍漢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草梗,一邊剔著牙,一邊懶洋洋地晃著膀子往外走。
這些人出了公廚並不離開,居然到了戶部正堂的門前,往那石階上一坐,曬起了太陽。安尚書目瞪口呆,訝然道:“他們還想幹什麼?”
裘侍郎眼珠轉了轉,對安尚書低聲道:“尚書,怕是裝不得糊塗了,趕緊使人去向那楊帆詰難,他敢坐視不理,那就是他縱容軍士擾亂戶部,咱們便是去御前告上一狀,也佔了理兒!”
安尚書恨恨地一咬牙,道:“你去!馬上去‘千騎’大營,叫那楊帆來約束他的部下!”
裘侍郎大驚道:“下官去麼?”
安尚書瞪他一眼道:“你不去,難道我去?”
安尚書把袖子一拂,轉身就走,裘侍郎想想要去軍營見那班粗漢,心裡也是打怵,他一扭頭,恰好看見倉部郎中鄭中博“愁眉苦臉”地站在旁邊。
裘侍郎大喜,趕緊向他一指,道:“鄭郎中,你快馬加鞭,去‘千騎營’說明情況,叫那楊帆務必約束所部,否則我們就要到御前參他一個縱容部下,擾亂戶部之罪!”
鄭郎中正餓著肚子,沒想到禍從天降,還要去跟那些軍伍中的粗漢打交道,一張臉登時揪成了包子樣兒,愁眉苦臉地道:“裘侍郎,下官……”
“去!”
裘零之大袖一拂,學著安尚書的模樣揚長而去。鄭中博呆呆地望著裘侍郎的背影,愁眉苦臉地扭過頭來,身邊那些令史書吏、差官衙役唿啦一下逃出老遠,相互高聲道:“走罷,且去洛水堤邊,隨便吃點東西!”一群人登時作鳥獸般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