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有眼光,挑了個好媳婦。”
他果真放開了我,側過臉用手背抹一下眼角。回頭對著我,抿一抿嘴:“幾年前跟小王舅去長安進貢,救了曉宣。她本是世家之女,因戰亂不得不賣唱為生。”他嘴角掛上溫柔的笑,“一個弱女子在那樣困厄中也能笑著面對,讓我想起你的堅強。而且,她的眼睛很像你。”
我吸一吸鼻子:“弗沙提婆,好好珍惜她和兩個孩子。”
“嗯。”他點頭,有些感慨,“如今我也有拼出性命也要保護的人了。”
問出最想知道的事:“羅什他……現在如何了?”
“你是回來救他麼?”他微微嘆氣,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只是,也許來不及了……”
我心一涼,地怎麼在轉,被他一把扶住。巍顫顫地抓他的袖子:“他……他已經破戒了?”
“你怎知呂光逼他破戒?”旋即又苦笑一下,“對了,你是仙女,未卜先知。”
“他,他跟阿素耶末帝……”
“還沒有。”他扶著我坐下,“不過也快了罷。已經三天了……”
我再抓他的袖子,他拍拍我的背,給我一個莫要著急的眼神。“呂光早就聽說了哥哥的大名,卻不相信他虔誠奉法,定要汙他的德行。呂光跟他的部將打賭,若哥哥三日內破戒,前王的幾百名妃子就盡數歸他。不然,就分給每個有品級的將領。”
這,這,我呆住,史書上從來沒有這樣的記載。原來呂光逼他破戒,是為了這樣一個拿女人當物品的賭局。享有盛名近三十年的羅什,卻無法反抗這樣的褻瀆。
“他已經抗拒了兩日,仍堅持不破。只是今日是三日之約的最後一日,聽說呂光命人將兩人衣服剝去。剛剛從宮裡回來,打聽了一下,他還在抵死不從。我從來沒有對哥哥如此敬佩過,這樣的逼迫,仍能堅守心志,也只有他能做到了。只是……”
他猶豫著,嘆口氣:“他再不從,呂光會命人灌酒。呂光勢在必定,今夜他若還不肯,讓呂光輸了這場賭的話,只怕……會受到更殘忍的對待。”
我一下子站起,拉住他的手:“弗沙提婆,救他……”
“艾晴,相信我,三天來,我已經想盡辦法救他了。我自己求過呂光,我讓王去求他,我想過用錢,用女人,我賄賂他兒子和部將,都沒有用。如果是早幾年,我肯定衝殺進去把他劫出來,逃到其他國家。”他痛苦地搖頭,看向庭院,“可是,如今我不得不考慮妻兒啊。”
“那就幫我,我要見呂光。”
“沒用的,呂光剛愎自用,已經有多少人勸過,只能更加激怒他。何況你人微言輕,他是絕對不會聽你的。”
“那——”我深吸一口氣,“把我跟阿素耶末帝對換呢?”
他將我額上的碎髮拂開:“艾晴,可能,這是唯一救他的辦法了。”
我和弗沙提婆走出客堂,他的妻子正從廚房出來,看到我們急匆匆向外走,對著丈夫輕喊:“相公,已是晚膳時辰,何不吃過飯再走?何況,艾晴姑娘也得換身衣服。”
忽然意識到自己從死人坑中爬出,衣服上沾著發黑的血跡,還有臭氣,這樣去見呂光的確不合適。被她引到房間,早已備好的衣物就放在床頭。將裡面穿的防輻衣脫下,換了她準備的衣服。她選的仍是漢服,色彩淡雅,但很舒服。比起我的大大咧咧,她的細心玲瓏,讓人讚歎。
不想再為吃飯多耗時間,催著弗沙提婆趕緊走。他跟妻子道了別,帶著我直奔王宮。呂光自從攻入王城,就一直住在王宮裡,與名義上的龜茲王白震各居一半。
為了見呂光,頗費了一些時間,幸好弗沙提婆是白震的親信,不會有人阻攔。在等待呂光宣佈接見時,弗沙提婆問了他在宮裡的眼線,得知羅什已經被灌了酒,但仍在堅持。
弗沙提婆神色凝重地對我說:“艾晴,一會見到呂光時不要說話。呂光脾氣暴戾不能容人,只能順其意思,有意見相左者都會被他除去。”他深深嘆口氣,“大哥遇到此人,真是命中的劫難啊。”
殺段業而立的北涼國主沮渠蒙遜就曾經說過呂光“荒耄信讒”。他聽了侄子說“河西之人只知杜進不知呂光”,就殺了功勞甚大的杜進。他在繼承人問題上做出的荒唐決定,讓後涼在他死後不過短短兩年就換了三個國主,亡了國。所以,本來仍抱一線奢望,想著如何讓呂光放棄,被弗沙提婆一番話滅了幻想。要讓他放棄羞辱羅什,恐怕只會陪上我的性命。對不信佛的呂光而言,放棄不光是輸了美女,更重要的是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