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石玉璞戳在門旁不往前湊,扯膀子把他按到李村長跟前兒,自己也斜身坐在師父旁邊兒。
湯老太太是一家之主,起杯感謝許彪帶領弟兄救出李宏。紀玉瑤見石玉璞沒摸酒盅,便說:“兄弟只管喝——有大姐在這圪塔兒,就算你們大當家的是捲毛獅子,他也得給我個面子,不會對你板起臉嗷嗷叫。”
石玉璞解釋說:“這跟大當家的沒關係——我自打當了馬拉子頭兒,就下了決心:為了保證不誤事,開始不沾一滴嗒兒酒。”
李宏誇獎說:“小石子真有心勁兒,一定有出息——瓢把子身邊就得有個這樣兒的人。”
站在屋地伺候客人的尚秀娟,磨身盛來一碗飯,又端來一碗帶湯的豬肉燉酸菜粉兒,放到石玉璞跟前兒,還說了句“就著湯吃”。
桌上的人輪流坐莊,說的都是場面上的話。酒過一巡,紀玉瑤給許彪滿上酒,說:“你們慢慢喝,敞開地嘮,我得陪李村長去各家給弟兄們敬杯酒去。”李村長忙附和說“就是,就是”,同紀玉瑤一起離席出屋。
尚秀娟見石玉璞那碗湯下去了一半兒,便想再添些;可他卻放下了飯碗,說了句“倆位當家的和大娘慢用”,下桌到外屋地去了。
尚秀娟跟到外屋,勸他“躺炕梢兒眯一會兒”。石玉璞低聲說:“兩位大當家的嘮嗑兒,我還是不去擋嘴的好。”尚秀娟便找來個凳子讓他坐下,自己站著陪他嘮嗑兒——隔一會兒就到裡屋看一眼,添添菜。
李村長一走,東屋三個人的嘴上就沒了遮攔。湯老太太提起了畢力雄、哈豐阿出頭向縣衙府衙求情送禮的事兒,許彪便罵洪濤“心黑手辣,吃人不吐骨頭兒”。李宏講了紀玉瑤、尚秀娟等人在大堂使洪濤當眾出醜的情形,猜想洪緊接著便密審、動刑、造供,是為了堵老百性的嘴、找回縣太爺的面子、保住烏紗帽。許彪後悔“我咋沒砍下他的那顆胖腦袋”。
湯老太太卻說“殺官就是造反,萬萬不可莽撞”,接著問起許彪的處境。許彪把來救李宏的經過說了一遍。湯老太太有些擔心地說:“張老當家的老謀深算,是塊亂世英雄的料。可你這回大鬧建安縣衙,強接出李宏,卻可能引出麻煩。”
許彪卻豬八戒吃小蔥——全不在乎(擇胡兒)地說:“大不了我再把人馬拉出來,當‘三尾虎’!”
李宏掂量一下說:“老張這個人個頭兒矮,眼光遠;他有意放你出來救我,一定是茶壺煮餃子——肚裡有數,算定了官府不敢逼他走回頭路,也不敢拆他臺柱子。”
這時候,尚秀娟點著了灶坑,進屋端桌上的菜回鍋。許彪看她有些眼熟,想起裴友財說過那六個寧死不回家的姐妹中,有個想出家的,便問:“老當家的,方才那位妹妹就是大堂上搶先開火的尚姑娘嗎?”
李宏應了一聲“是”。湯老太太打補丁說:“秀娟在我那六個親閨女中,最叫我心疼:粉捏成似的人兒,水晶般的心,不濟的命和要強的性子,都有些像我那兩個徒弟……”
等尚秀娟端來熱好的菜時,許彪挺腰板兒向她拱手說:“愚兄像敬仰大師姐、二師姐一樣佩服小老妹兒。常言說‘老天不負好心人,山窮水盡花又明’,小老妹一定會有個好光景的。”
尚秀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三尾虎’會這樣看重自己,還委婉地勸自己不要再有落髮的想法,急忙放下菜,收回手,穩住身子,向許彪深深一福,激動地說:“大當家的抬舉小妹了——若不蒙各位大哥搭救,秀娟早已不清不白地填了壕溝,成了冤魂野鬼。親媽、親姐、表哥反覆開導,今日又得大當家的兄長般教誨,秀娟不會再胡思亂想,讓大家揪心分神了。”
石玉璞在外屋地聽了個囫圇半片。等尚秀娟一回來,他就問:“二師姐是個咋樣人物?”
尚秀娟是聽親媽親姐叨唸過的,便向他介紹說:“叫翠蘭……在燒教堂時英勇就義的”。
石玉璞覺得完全明白了:老當家的先後相中的兩個女人,原來都是姨娘的徒弟!他又覺得“三尾虎”當家的,把眼前這個“粉捏成的人兒”跟大師姐、二師姐相提並論,倒也不過分,便有些討好地說:“那我就該尊稱妳‘三師姐’了。”
尚秀娟聽了挺受用,卻有些嫌他聲大了些,便白了他一眼, 低聲呲兒他“瞎咋唬個啥?孤男寡女的……好像人家願意搭訕似的。”
石玉璞忙迭地回了聲“對不起”,不敢再出聲兒。不過,外屋地的小油燈雖然昏暗,他卻發現她瞪自己那眼時,嘴角兒上是掛著笑容的。他離開塌了胯窩堡後,還常常回憶起她的嗓音兒和笑痕,認為這位“三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