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的筆錄,帶走了所有的神秘。
令高遠慶幸的是,再沒有任何干部追問洪巧順的死因。人們早已習慣於遺忘,未出半月,大家都不再記得六連有一個叫洪巧順的新兵。但人們又都善於記憶,總會有一些人揪著不放,六連發生過一起重大責任事故,在靶場打死過一個新兵。每年的新兵入營,實彈射擊訓練前,都要以此為案例,在全團、全師進行教育。可以說六連死一個人不要緊,幾乎讓六連在全團、全師抬不起頭來。如果其他單位再不死人,恐怕那案例永遠是六連的。在某些官老爺的眼裡,一個人的死,甚至要抹殺六連多年的歷史榮譽。2
盯住六連的人太多了,連一位重量級人物也盯上了。他就是在“大功六連”擔任過連長的軍長,老人家坐不住了,馬上要來809團檢查工作。
第十二章 信賴(2)
新兵們聽說軍長要來,立刻開了鍋,奔走相告,恐怕是這輩子能見到的最大的官了。心急的手快的早就迫不及待地開啟紙筆,給家裡去信報喜,比見到親爹還幸福,好像見到了軍長,自己的身份就跟常人不一樣,就跟自己當上軍長一樣。
活蹦亂跳中,大家把捨不得穿的新軍裝拿出來,用大個鐵茶缸子倒上熱水當簡易熨斗,像愛打扮的女人,把衣服一遍遍地熨燙;把“八一槓”自動步槍擦成“八一亮”,明晃晃的槍刺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著懾人的光芒。
“媽的,‘老冤種’這個時候來,夠咱們喝一壺了。”幹部們和新兵想法不一樣,連長小聲對指導員說的話,全被耳尖的新兵們聽了去。其他幾個連隊幹部也是愁眉苦臉,像誰欠了他們錢沒還似的。
不願說話的於排長負責全連的閱兵式、分列式動作合練,他站在佇列前說的第一句話,就把高遠和全連弟兄嚇了一跳。
“同志們,軍長是人不是神,他吃不了人。閱兵式和分列式透過主席臺的時候千萬不要怕,不要把他當回事,就當沒看見,或者就當一個死木頭樁子戳那兒。要用我們的氣勢,像壓倒一切敵人一樣去壓倒軍長,讓他怕,讓他實實在在地感受到我們鋼鐵一般的戰鬥意志,讓他知道任何敵人任何困難都戰勝不了我們‘大功六連’……一個小小的少將軍長算不了什麼,甭說是他,就是軍區司令,就是……”
聽老兵們講,軍長也姓於,是個非常講排場的人,到哪兒都是小車一大溜,隨便往哪兒一站,定會眾星捧月,從者如雲。據說從來沒有人看他笑過,總是一臉的陰沉,背後被稱為“老冤種”。沒人敢與其對視超過一秒,那眼睛毒辣到可以穿透五臟六腑,把你早上吃的飯粒數清。
大家對軍長敬畏如神,視作武曲星下凡本不奇怪。從古到今,人們從來沒有停止過對官職的追求和崇拜。不管他是誰,只要能幹到軍長,足以讓下屬們頂禮膜拜供奉成神了。而且能幹到軍長的職務定非等閒之輩,那也叫號令一方的諸侯啊。奇怪的是於排長口氣大得驚人,居然連軍長都不放在眼裡,甚至連軍區司令,連……簡直就是目空一切,目中無人。
通常情況下,敢於目中無人者無外乎三種型別,一是沒有真才實學還盛氣凌人,二是有才無德的不會做人,三是有勇有謀膽識過人。於排長屬於哪種型別,新兵們並不知曉。但敢於如此的放肆,在久負盛名的軍長到來前放如此狠話、大話,沒有兩下子恐怕難以服眾。從老兵們仰起的倔犟脖子,從他們突出的像半穗包米卡住的喉結,從那些火熱的,像連續發射了數百發子彈的槍口一樣的眼神中,新兵們讀懂了什麼叫信任。那完全可稱得上是一種依賴,是一種對上級指揮員以命相托的信賴。全連的幹部和老兵相信於排長的膽識,新兵們還有什麼理由拒絕這種信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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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對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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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長來到團裡的時候果真是小車一大溜,確實夠排場。細數一下,光賓士280以上的就有三四輛,奧迪、藍鳥王之類的也有七八輛,後面還跟著好幾輛越野吉普和中巴。車隊直接開到團大操場,團長、政委、參謀長等團常委早已在主席臺下方列隊等候多時。從他們綻開的花一般的笑容裡能看得出,一半是真誠地歡迎老首長回家看看,另一半是硬擠出來的強顏歡笑。沒有受過專業表演訓練的軍人,裝也裝不像那份喜慶。
團大操場一平如坻,空曠如垠,足有半個小型軍用機場那麼大。原來沒有什麼主席臺之類的建築,是工兵連半月前用土石、松木、鐵架子、水泥等臨時搭建出的一個主席臺,有點像個大戲臺子,或者叫“觀禮臺”、“點將臺”什麼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