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和王爺說過一樣的話,我說我並不恨他。”
芊澤輕眯起眼,那瞳仁裡深藏的光芒在這一刻,愈演愈烈。
記憶裡,那個魁梧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坐在芊澤面前。他們之間隔著一盞昏暗的燭火,在風中一躍一躍,似要滅去。長久的緘默後,端睿王親提起壺來,親自為芊澤斟了一杯茶。茶香四溢,芊澤握著暖融融的茶杯,只道:
“謝謝王爺。”
端睿王驚異於女子的波瀾不驚,仿似自己剛才所說到事實,她早有預料一般。他不禁問:
“我以為你會很激動。”
他以為她會哭。
可她沒有,她的眸底有著哀慟,卻沒有過多的震撼。
“這確實很令人震驚。”
芊澤抬起眼,點了點頭。端睿王卻又說:“你是聰明的女孩,應該知道我把這話告訴你,是個什麼原因。”他目光露出一絲懇求,又說:“那孩子太苦了,我無法阻止他,請你把真相告訴他,告訴他,他的母親一直都愛他,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說到祁燁的母親,那個他深愛的女人,他眸底的悲傷又溢位幾分。芊澤看著他,卻沒有說話。
“拜託你了。”
高貴如他,端睿王卻在這一刻,對著芊澤鄭重低頭懇求。
“現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我不能答應你。”
芊澤突兀的打斷他,端睿王一驚,錯愕的抬起眼來。芊澤面容恬淡,他無法揣測她的心思,於是道:“你莫不是……在恨他?”
芊澤莞爾一笑,搖頭。
“我不恨他。”
端睿王無言以對,芊澤又說:“相反的,我愛他,像當初一樣的愛他。”
“那你……?”
“可是我不能告訴他,她的母親還愛著他。”芊澤沒有等端睿王說完,便又否定到。她望著端睿王極為不解的神情,又嫣然一笑。
“王爺,我相信你是愛燁的,但是,你不懂他。你不懂是什麼支撐他一直到現在,是什麼讓他痛不欲生,是什麼讓他無法回頭。如果你在他瀕臨癲狂的時候,告訴他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樣,他做的一切都是枉然,你想過他會怎樣麼?”
端睿王一怔,面色一青。
“他是那麼那麼的悲哀,因為殺了那麼多他愛的人,他親近的人,他已恨透了自己。你難道還要讓他,更恨他自己麼?”
芊澤深深望著對面的男子,她的聲音像鑿子一般,句句刺進他的心。
“王爺,你想挽回祁胤的江山。可你有想過……”芊澤薄唇輕咬,有股哽咽在她喉管裡化開。
“他該怎麼辦麼?”
……
…………
祁明夏完全怔住了,他立在原地,聽芊澤說著:“所以,我不能答應王爺。”
“因為,我得救他。”
救他……?
祁明夏黑眸微瞠,緊緊凝視面前的女子。
“以前我愛他,卻不知怎麼才算愛他。我把他分做兩個,但其實那是不對的。我只貪圖他的美好,卻不曾救贖他的黑暗。我根本不懂怎麼去愛。”芊澤又側過臉去,目光溫澈的望向遠方。
“他是那麼的孤獨,彷徨,無助。他比任何人,都來的恨他自己。他一路走來,踏過成千上萬的屍骨,即便有一天世人都原諒了他,可他卻不能原諒自己。這樣的他,該怎麼辦?”
芊澤蹙起眉,像是感知到了祁燁相同的心痛一般,不自覺的把手擱在胸前。
無數個夜裡,她輾轉難眠,她一遍遍的問自己……
該怎麼辦?
“他只有一路走,一路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他不曉得前面等待他的是什麼,他只是無從選擇,無法阻止已是絕望的自己。”芊澤眉眼一紅,已有淚在眼眶裡些小翻湧。
“所以,如果他無法阻止自己,那麼……”
她抿唇一笑,悲涼卻悽美。
“就讓我來吧……”
去做自己無法做的,去說自己無法說的,只為了竭盡全力的去阻止他。原來,當一切都已窮途末路時,敵對竟也是一種愛的表現。
祁明夏生生在原地恍然半晌。過遭的一切,芊澤的一切都在這瞬回放,腦海裡她柔婉馨美的嗓音也隨之縈繞不去。他恍悟過來,原來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他。
“芊澤……”
明夏百感交集,聽了芊澤的這席話後,不知怎麼的他竟感到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