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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月光如此沉重,心事磨損,成了薄薄的一層,盛不下這月光,落入心裡,竟然如此冰涼,

壓滿心頭的記憶,滿滿的,卻說不上來,沒有記敘,沒有抒情,只有這淡淡七個字:少年情事老來悲。他的文字已經淡到了平白如水的境地。徹骨的寒冷只化為淺淺的春寒,他緩緩地走著,回答女兒各種奇怪的問題。她還不懂人世的悲歡。

元夕之夜,姜夔他做了一個夢,安靜怦然碎裂,他的心又一次滴血。

肥水東流無盡期,當初不合種相思。夢中未比丹青見,暗裡忽驚山鳥啼。 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人已去,樓已空,一場苦戀,終成絕唱。20年時光太久了,他從來沒有如此清楚地提到合肥,也沒有如此清楚地說起這段愛情。

早知如此,悔不當初。這一句話讓姜夔直接說出來,實在是不容易。20年苦苦追求,20年風雨兼程,20年無語淚流,無數次的暗夜冷夢,化為一聲長嘆,幾個文字——這首詞寫得千轉百回,柔腸寸斷,到如今,故事好像已經講完了。

夢裡夢外,你依然是個不得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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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蓮子(1)

西洲曲(節選)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採紅蓮。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這首《西洲曲》和許多的古詩遭遇著同樣的命運,寫作的時間和作者都難以考訂。郭茂倩編《樂府詩集》的時候把它收入“雜曲歌辭”類,認作是“古辭”。《玉臺新詠》則把它認作江淹詩,但宋本不載。明清人編輯古詩選本時也有分歧,一把它作為“晉辭”,一把它認為是梁武帝蕭衍所作。遂難成定論。但從內容和風格看,它當是經文人潤色改定的一首南朝民歌,精緻流麗。大約美的東西,都會被喜愛的,一直被廣為傳誦。

此詩以四句為一節,基本上也是四句一換韻,節與節之間用民歌慣用的“接字”法相鉤聯,讀來音韻和美,聲情搖曳。沈德潛在《古詩源》中說它“續續相生,連跗接萼,搖曳無窮,情味愈出”,確實道出了它在藝術上的特色。然而,如何正確理解這首詩的內容,頗費爭議,直到目前也未能辯白,我是個疏懶的人,無心作什麼考據。但它是首好詩,對我來說,這樣撲朔迷離的背景倒有它的好處,閉上眼睛,觸控內心的一絲懵懂,詩句開篇說的“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慢慢想起來,梅,她是誰?

一個衣著杏子紅的女孩子,背對你站在依依的水岸,看不清她的眉眼,烏黑髮亮的長髮在風中被輕輕地揚起……

她思念著誰吧?熾熱而微妙的心情隨著時光流轉。

這首詩既不是以少女自述的第一人稱口吻來寫,也不是第三人稱的客觀描述,好像是一個錯覺,讓你在閱讀的時候,無意之間進入角色,是她想起了你的——錯落之間,那根神秘的弦被撥動。

這種手法,被後來的杜甫在《月夜》中借用,寫詩人對月懷念妻子,卻設想妻子對月懷念自己,正是使用同樣的手法。這是全詩在藝術構思上的總的設想;若不這樣理解,那將是越理越亂,最終變成一團亂麻,使人讀來神秘恍惚,造成似懂非懂的印象。

一首好詩背後一定有一段耐人尋味的故事,要講一個故事很容易,世人就像一個孩子,吸引他的永遠只是那奇思異想的情節,和那皆大歡喜的結局。他們需要的是歸宿,快樂,以及一種取之不盡的幸福感覺。

那樣真的很好做到,就像哄一個孩子開心,告訴她,無論如何,都不用難過!可是我知道那並不是真實的生活,生活從來不屑於演繹一個完整的故事,倒是我們這些輾轉在生活路途上的客人孜孜以求的還是那觸手可及的有始有終。

生活是一個人在未知的塵世裡遭遇一種耐人尋味的平常,所以要講一個人就難了,如何才能讓她的眼神和你對視呢?再撥開歷史和塵俗的羈絆,與你面對,讓你安心地注視一個顫抖的靈魂,聆聽她的述說——

西洲在什麼地方?沒有辦法追究了,詩句說是:兩槳橋頭渡,應該是江邊吧。溫庭筠也有一首《西洲曲》,中有“艇子搖兩槳,催過石頭城”之語,可知“兩槳橋頭渡”是說搖起小艇的兩槳就可直抵西洲橋頭的渡口。

那時他要離開,我該說些什麼呢?要走的會走,而要來的終究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