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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忘了北京人管崇文門叫哈德門,管阜成門叫平則門,而且門見門,三華里。

好在這幾天秋高氣爽沒下雨,大小衚衕裡的黃土沒變成一腳稀泥,所以碰到以前來過或聽過的衚衕,也進去繞繞。

他就這麼走。餓了就找個小館兒,叫上幾十個羊肉餃子,要不就豬肉包子,韭菜盒子。饞了就再找個地兒來碗豆汁兒,牛骨髓油茶。碰見路攤兒上有賣脆棗兒、驢打滾兒、豌豆黃兒、半空兒的,也買來吃吃。都是幾年沒見著的好玩意兒。

這幾天街上到處都是準備過八月節的氣氛。東單、西單、燈市口、王府井,到處都擺著月餅、兔兒爺、菊花、供果。還有賣風箏的,賣蛐蛐兒的。他星期三那天在前門外果子市,實在忍不住,一口氣買了一大堆沙果、蜜桃、石榴、葡萄、蘋果,害得他僱了兩部洋車回的家。

星期六那天,馬大夫一早去了醫院。李天然在屋裡收拾了一下,挑出一大堆衣服交給劉媽去洗。老劉跟他說現在廟會改用陽曆了。今兒二十六,逢六,白塔寺開廟,他想想算了,等東城這邊兒的隆福寺吧。

他本來想上一下景山,從高處看看城,再去找馬大夫,一塊兒去吃個午飯。兩個人比較好叫菜。這幾天下來,一個人只能叫什麼刀削麵,最多一葷一素,再麼就是炒肝兒、灌腸、乳酪什麼的小吃。一個人上大酒缸也沒多大意思。他昨天一時興起,在前門外鮮魚口的“都一處”,也就只點了個燒麥,還有在外橋頭上的“一條龍”,也只吃了回包子。過癮非常過癮,可是這種時候多個人,可以叫幾樣兒他們的炒菜。

李天然剛上了哈德門大街就改變了主意,叫了部車。這回他懂得規矩了,講好一毛五去大柵欄。下了車就直奔瑞蚨祥綢布莊。

他這天是來北平那天的打扮,米色西裝,太陽眼鏡。進門兒就說要買緞面兒。兩個夥計跑過來招呼他上了二樓,又給他撣衣服,又給他倒茶。他覺得選起來太費事,就叫那位老山東師傅給挑兩塊緞料,做夾袍。藏青和古銅。然後也沒問價錢,付了就走。

他出了店門,上車。直奔南小街菸袋衚衕……心裡頭有點兒嘀咕,說是下禮拜,今兒才星期六。還不到四天。

木門還是半開著。他又有點兒尷尬,是叫還是不叫?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了;“關大娘?”

“哪位?”

“姓李……來取大褂兒。”

門兒開了。關大娘一身白色單褲褂兒站在他面前;“呦,是李先生……”她微帶笑容,清清爽爽的瓜子臉,沒擦脂粉,黑黑的頭髮,亮亮的眼珠兒。耳垂上倒是多了副墜子,淺紅的唇,滿滿的胸;“……裡邊兒請。”

進了大門,瞧見院子南角有位太太在屋簷下頭生火,還有位老太太在旁邊兒說話。關大娘給介紹;“這位是李先生,馬大夫家的客人。”又揚了下她那挽著半截袖子的手臂;“孫老奶奶,徐太太。”

李天然朝著她們微微鞠了個躬,搞得這兩位有點兒不知所措。關大娘立刻補了一句;“李先生來取活兒。”說著就趕快請他進了西屋。可是都清清楚楚聽見那位徐太太,還是壓低了嗓門兒,跟老奶奶說;“您瞧瞧,還是自個兒來取。”

3 藍公館(2)

他感覺到關大娘也略略有點兒不自在。她也沒去張羅倒茶,也沒請李天然坐,只是拉了拉她的小白褂兒;“一件兒好了,另一件還沒縫袢扣兒。”

“那我先拿一件。”

關大娘伸手拉開了頭頂上的燈,從長板桌上取了一件深藍色大褂兒,“您試試……我替您拿這個包兒。”

李天然把瑞蚨祥的紙包交給了關大娘,順手將摘下來的黑眼鏡也給了她,脫了西裝上衣,套上了那件藍布大褂兒。

很合身,只是新打的袢扣有點兒緊。關大娘看他左扣右扣也袢不上脖子上那個,也沒言語就過來幫他扣。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李天然更覺得關巧紅的面板細,臉上線條幹淨分明。那雙亮亮的黑眼睛,在長長的睫毛下一眨一眨地盯著她兩隻正在忙的手,可是顯然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面頰微微泛紅。

她扣上了,轉身一指後面那張大鏡子;“您站這兒瞧。”

李天然向前移了移,稍微瞄了一眼;“很好,我這就穿了走。”

“另一件明兒來取。”

“下過水沒有?”他微微抬頭問鏡子裡的巧紅。

“下了。”她也朝著鏡子回答。

他用手一指長板桌上的紙包;“有兩塊料子,再給做兩件夾的。”

“天就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