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聖聞言,沉默著點點頭,目光始終未離開案桌上的畫卷。
“師父為了作畫,又是一宿未眠?”九毒仰頭望了眼案桌,皺眉問道。
毒聖不答,只見他手中握著硃砂筆,兩道厲眉緊鎖,目光深邃宛如月落幽潭,待到下筆之時又是極其風雅瀟灑,那儀態令人見之忘俗,片刻之後,他悠然起筆,凝神瞧了一會兒,垂首向九毒道:“你過來!”
九毒見師父讓他過去,想是又要讓他論畫,便知師父已對之前自己偷偷下山的事不再追究了,遂心中大喜,乖巧地走到毒聖身邊,低頭看向那幅畫,不由得一愣,只見潔白的一張宣紙上,煙塵輕籠著一大片如霞盛放的桃林,色彩明朗,意境脫俗,與之前見到的那幅天慶帝的遺墨《桃花芳菲圖》相比,落筆更加精細,上色更為絕妙,神韻則更顯栩栩如生,只是——
“九兒,你覺得為師此畫如何?”毒聖幽幽地開口問道。
九毒適才驚覺,心中竟有些迷濛起來,語氣卻仍是調皮:“師父是想聽真話呢還是假話?”
“為師要聽你的真實感受。”毒聖寵溺地一笑。
九毒微一沉吟,抬頭道:“九兒深知師父擅長畫桃花,且朵朵精妙逼真,韻致奇佳,因此九兒認為,師父此畫若論畫技已是巧奪天工,世上無人能及,只是……”九毒突然頓住。
“只是什麼?”毒聖側眼望向他。
“只是……似乎差了點什麼……”九毒尋思道。
“說下去……”毒聖擱下筆,扶案而坐。
“似乎……師父畫的桃花明豔有餘,卻情思不足……”說著,他瞥了一眼毒聖,不再言語。
毒聖眉間一動,不經意地竟微微恍了神,原本平靜無痕的心湖彷彿被這孩子投了一粒石子,從而激起了些許漣漪,“為何不說了?”他見九毒突然停了口,遂柔聲問道。
“徒兒怕師父生氣……”九毒嘴角一動。
“但說無妨!”毒聖並未介意,語氣又柔了半分,“你倒跟為師說說,這桃花如何情思不足?”
九毒想了想,直言道:“就好比一個傾城傾國的美人斷了念想,變得無慾無趣亦無情,心中再無波瀾一般。”
毒聖呆住,漸漸地擰緊了眉,眼中竟漫過刺骨凝冰的淒涼之意,九毒見師父神色突變,驟然一驚,忙捂住嘴,低聲道:“九兒失言,師父莫怪罪!”
“你……何罪之有?”毒聖嘆道,俊雅的面容漸漸地收了淒涼,卻猛然站起身,提起案桌上的硃砂筆,重重地交到九毒的左手上,厲聲道:“握好了!”九毒惶惑地接了,只見毒聖伸出左手,溫暖的手掌緊緊地包住九毒提筆的小手,一大一小兩隻手懸於紙上,毒聖冷然道:“為師教你如何畫桃花。”
“師父……我……”九毒頓時手足無措,一雙美目呆呆地瞅著毒聖。
“落筆要輕……”毒聖對徒兒的惶惑視而不見,凜然立於九毒身後,前胸緊貼著他單薄的後背,手臂從後環著他的肩膀,左手則帶著那隻微微顫動的小手輕沾朱墨,在紙上的一株桃樹枝頭點了朵粉色的花芯。
九毒臉一紅,手顫抖得更厲害,心中撲騰亂跳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勾形描邊要細緻,不可三心二意……”毒聖兀自朗聲道,似乎並未在意徒兒的情緒變化,“上色要均勻,心中要平和疏淡……”
“師父……”九毒呢喃著,回過頭呆望了毒聖片刻,見師父眼角低垂,兀自凝神作畫,他暗自尋思著師父之前所言,遂不再分心,埋頭一筆一劃地專心繪著,片刻後,他閉上眼睛,任心隨筆動,腦海中竟剎那浮現出天慶帝的遺墨《桃花芳菲圖》的影子來。
毒聖漸覺徒兒顫抖的手指不似先前那般僵硬,似乎全身都放鬆了下來,遂側目一瞥,只見九毒雙眸微闔,唇角帶笑,兩道如墨畫般的秀眉時而深蹙時而舒展,似是沉浸在自個兒腦海所浮現的幻象中。毒聖莞爾一笑,落筆也更為隨意瀟灑,似是要將心中一直鬱結難書的感情全都傾注那隻靈動的小手上,又似乎要讓眼前這個孩子代替自己畫出感情來。
一柱香的工夫過去,毒聖鬆開手掌,九毒擱下筆,睜眼望向那幅畫,剎那間竟瞧入了神,師徒二人同繪的桃花相較之前竟平添了幾分鮮活的韻致,葩吐丹砂如崇光泛彩,玲瓏剔透似春雪飄搖,細品輕嗅,那花枝竟好似含著朦朧的情愫,隱隱地綻放出沁人心脾的麝蘭奇香。
“嘻嘻!真妙!”九毒不禁拍手笑道,“師父,如今這桃花果真含情了!”他之前專心作畫,並未察覺自個兒的臉頰已是秋月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