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的南橋街坐落著諸多客棧和酒肆,如今世道混亂,卻未見影響到客棧的生意,南來北往,每日進出燕城的人數不勝數,打尖的,住店的,吃飯的絡繹不絕,其中名號最響亮的無疑是位於南橋街街口的無情畫舸,這座客棧實際是一艘停泊在護城河上的大船,與南橋街街口的木棧橋緊緊相連,船艙內壁飾有不少丹青和書法,其中不乏大宗皇朝數代留下的名士真跡。早在延順帝的父親、先皇天慶帝龍簫在位之時,皇帝微服私訪皆下榻於此,而無情畫舸又於延順帝登基之時進行過大修,是故,如今縱然戰亂頻繁,無情畫舸仍舊是燕城最大的官家客棧。
沈猶楓牽著流星四下張望,他天生喜靜,本想找個人跡稀少的深巷陋宅暫宿一晚,但轉念一想,去龍蛇混雜之地興許能探聽到有用的訊息,加之愛馬流星路途勞頓尚需好生餵養,遂在無情畫舸的大門前駐留下來。
“這位爺,您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店小二一邊招呼著一邊牽過沈猶楓手中的馬韁。
“住店。”沈猶楓說著遞給小二一袋碎銀,“務必照顧好我的馬,用最上等的飼料。”
“哎喲!小的謝過客官!您放心咯!”店小二見到銀子眉開眼笑,“爺!您快裡邊兒請!”
沈猶楓走進大堂,在西邊靠窗的位置找了個空桌坐下來,店小二湊上來,忙不迭地倒茶兼唾沫橫飛:“您要吃點什麼?咱們這兒的招牌菜有西洋燴雞,白汁全魚,醬爆肉酥餅,龍珠芋香飯,酒有上等的女兒紅,陳年的將軍醉,茶有雀舌,香片,碧螺春,您是要……”
“來三碟小菜,一碗清粥即可。”沈猶楓淡淡地打斷了小二的嘮叨。
店小二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眼珠一轉,笑道:“小的瞧客官相貌堂堂,儀表不凡,想必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沿途趕路勞頓,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沈猶楓舉起杯子抿了口茶,嘴角微揚,語氣卻很冷漠:“我想早點吃完休息,可否?”
“是……”店小二沒好氣地撇了撇嘴,嘀咕著回到櫃檯,“哼,對馬倒是出手闊綽!”
沈猶楓置若罔聞地搖了搖頭,淡然一笑。
“喂!我說了要你們這裡最好的酒菜!你們就拿這些豬狗之食來打發本大爺?”一聲凌厲的呵斥從二樓東廂房裡傳出,接著又是一陣碗碟破碎的聲音。
沈猶楓凜起眉,抬頭向二樓東廂望去,只見紗簾裡隱約有個少年的身影在頤氣指使,沈猶楓突然覺得那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
“你們這兒的什麼西洋燴雞,白汁全魚,醬爆肉酥餅,龍珠芋香飯,上等的女兒紅,陳年的將軍醉,雀舌,香片,碧螺春,全給本公子上上來!”那少年口齒伶俐地怒斥道,“怎麼?狗眼看人低,嫌本大爺付不起銀子?!”
“嘿嘿……咱們怎麼敢呢……”掌櫃的強忍火氣陪笑道。
“那還不快滾下去換最好的酒菜!本大爺還餓著呢!”少年不耐煩地厲喝道。
掌櫃的退出廂房,滿臉鐵青地衝著兩個立在走廊上的跑堂揮手道:“快快快!這小子是真的發火了,給他換!換最好的酒菜!他祖宗的!”
兩個跑堂跌跌撞撞地跑下樓,跟兩隻老鼠似的竄進廚房。
“哼!這小乞丐不知道在哪裡走了大運,居然有錢進咱們無情畫舸,還這麼大口氣!”店小二端著小菜放到沈猶楓桌上,瞅了眼二樓東廂,沒好氣道:“這臭小子要是吃完了不給錢,咱們掌櫃的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你說東廂吃飯的人是個小乞丐?”沈猶楓冷言問道。
“可不是麼!一進來就去東廂點了最好的酒菜,咱們掌櫃的若不是看他拿出了一錠銀子,早把他趕走了!哎哎!客官——”
店小二話音未落,沈猶楓已一個飛身躍上了二樓,閃身進了東廂房。
“誒?大俠原來也在此啊!你我還真是有緣!”屋裡的人看見沈猶楓,不禁一喜,正是之前那個瘦弱的乞丐少年。
沈猶楓二話不說,一個闊步走近那少年,反手一拉,強有力的手掌緊緊地揪住那少年的手腕,喝道:“說!為何要騙人!”
“你……你弄疼我了!”那少年齜牙咧嘴地反抗道,“放手啦,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猶楓厲聲道:“我給你銀子是念你飢寒交迫,希望你不至於受凍捱餓,你竟然回頭就來這裡大吃大喝!”
那少年竟壞笑起來:“你給我銀子,不就是想讓我吃飽麼?”
“事實是這樣麼?”沈猶楓冷笑著,墨黑的深眸裡隱約有火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