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久前,慶幸自己能夠在四分之一的機率裡活下來,但此時,這樣的慶幸又變成了一種恐懼。
上次是四分之一,接下來是二分之一,那再往後呢?
可以預見的是,除非天空中的神蹟是一,否則神蹟每次出現,至少都會損失當前二分之一的人。
這還是每次都是二的情況下,如果是三四五六又該如何?
如果是更大的數字呢?
這樣的選擇,又會出現多少次?
劫後餘生是喜悅的,可看著無窮盡的劫數,又是恐懼的。
有人其實已經落下了眼淚,但他們都清楚——沒有回頭路了。
亂維之國的數百萬子民們在等待著他們走到神蹟指示的終點。
“祝……你們好運。”
這是雷行之隊與霧行之隊雙方斟酌許久後,說出的話語。
雷行隊裡,有一名少年,說是少年,其實也只是因為身體是少年的樣子。
但實際年齡,可有一百四十歲了。
他的遺囑很短。
因為他活得長,所以遺囑反而很短。
“我沒有什麼親人的,假如我死了,假如你能夠成功的破除詛咒,當你能夠以英雄的身份回到維穩之地的時候,就為我立一塊墓碑吧,就寫,阿卡司,曾經為亂維之國,奮鬥過,犧牲過。”
霧行隊裡,接過阿卡司遺囑的人,看到這份遺囑的時候,心裡怔了一下。
他今年四十五歲,依舊是壯年,卻也曾經以暮年的狀態活過幾年,老態龍鍾到幾乎無法行動,最後走出維穩之地,試圖自殺,卻意外的回到了壯年。
回到壯年後,其實並沒有慶幸。
那個時候的心態,就和現在一樣。
不知道未來還會發生什麼,不知道這混亂的維度還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阿卡司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祝你好運。”
不久之後,時間的流速開始變化。每個人都感覺到,身體有細微的變化。
頭髮,指甲,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好在,這種時間流速並不致命。
很快又回到了一個正常狀態的時間。
但對於外界來說,已經過去了一週。
一週的時間,讓雷雨降臨了。雷行的隊伍開始出發。
他們在雷雨之中,帶著惶恐前行,他們高唱著戰歌,聲音帶著悲腔。
他們每一步,都走得無比沉重,都擔心著自己下一步會被時間的巨浪所堙滅。
阿卡司也一樣。
儘管這個世界,他最愛的人都已經死去。
妻子與孩子,都在時間的亂流里老死,自己卻活了下來。
他孤獨無比,當大長老組建敢死隊的時候,他義無反顧的站了出來。
可直到此刻,他每一步都踏在死亡邊緣時,他才終於感受到了……
為什麼亂維之國能夠延續至今。
因為求生欲。
因為活著,就是生物最本能的慾望。
哪怕他已經心如死灰,對死亡的恐懼,也依舊會驅使他活下去。
活下去。
這個念頭在生活中不怎麼明亮,但在這個此時的大恐懼裡,它如同一盞風雨中飄逸的孤燈。
阿卡司的步履沉重,可每一步都無比堅定。
他忘記了時間,也彷彿被時間忘記了。
當他終於走到雷雨停下來的時候,當他發現,整個雷行隊的成員,都活下來的時候……
他不再孤獨,他和所有人一樣,都舉起手臂歡呼起來。
“我們……活下來了啊!我們活下來了啊!!”
二分之一的死亡機率裡,雷行隊,成了那個幸運兒。
意識到這一點後,人們內心的陰霾終於淡了一些。
可很快,喜悅蕩然無存,巨大的悲傷又籠罩了他們。
每個人手裡的遺書,都變得更加沉重,輕若無物的一張紙,卻繫著一整個靈魂的重量。
既然他們活了下來,那也就意味著——霧行隊死去了。
他們將帶著霧行隊手裡的遺書,帶著他們對世間的眷念,活下去,走出去。
而那個在大霧之中前行的隊伍,於迷霧之中遭遇了時間的鯨吞。
接過阿卡司遺書的勇士,在感受到自己身體迅速蒼老,面板開始腐朽的時候……
只剩下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