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衡超級無語,“熟悉我的朋友,誰不知道我岳父家有錢?我再裝窮,裝得也不像啊!”
周赫煊笑道:“又沒人拆穿你。”
馬衡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明天該穿啥穿啥,不陪你們演戲。”
“隨你吧,”馬裕藻說,“反正我拖妻帶女,是個窮光蛋。”
馬珏眨著大眼睛笑道:“好啊,爹爹,你們居然商量著騙人。”
周赫煊說:“這不叫騙人,這叫策略。”
“反正就是騙人。”馬珏說。
周赫煊問:“你也在北大上學吧?希不希望北大盡快復課?”
馬珏說:“我讀的是預科,我們沒有停課。不過我當然希望本科部快點復課啊。”
此時的北大預科,相當於北大附屬高中,也是需要憑能力考進去的。不過讀完三年預科後,便能免試升入本科。
周赫煊驚訝地問馬裕藻:“預科沒有停課?”
馬裕藻笑道:“預科規模小,又沒有被並校,所以大家一致討論決定,把學校僅有的一點資金用來維持預科部教學。”
“北大居然還有錢,你們可真能省。”周赫煊莞爾道。
“那是北大學生銀行的錢,都是歷屆學生存進去的,我們可不敢亂用。就算老師們發不起工資,銀行也必須留一部分本金,免得學生取款時無錢可用,”馬裕藻頗為羨慕的說,“還是燕大和清華有錢啊,庚子學款綽綽有餘。聽說羅家倫當校長後,清華打算同時修兩棟教學樓,還添置了不少的實驗裝置。”
一頓飯慢悠悠吃完,馬裕藻不停地倒酒,最後喝得周赫煊有些頭暈。
馬珏抱著本《神女》出來,翻開其中一頁請教道:“周先生,這裡我有些看不懂。女主人公遇到城隍後的那段對話,你到底是想表達什麼?”
周赫煊沒有解釋,而是說:“這種現實主義題材的書,小孩子最好別看。”
“我才不是小孩子,”馬珏說道,“魯迅先生寫的也是現實題材,他的書我都看呢。我還經常給他寫信,向他請教文學上的問題。”
馬珏跟魯迅關係很好,一直到馬珏結婚前,魯迅每隔段時間就要給馬珏郵寄書籍。
周赫煊笑道:“魯迅先生的作品,跟我不一樣。”
“我覺得都差不多啊,《神女》跟《狂人日記》就很類似,”馬珏想了想,笑道,“不過你們行文的風格大有不同,魯迅先生愛用俏皮話罵人,你的書愛用隱喻,要腦子轉個彎才能看出是在諷刺。”
“那是你沒看過《狗官》。”周赫煊說。
馬珏說:“改天我就找來看。對了,你等等……”
馬珏說完跑回自己閨房,拿來一篇稿子說:“周先生,這是我嘗試寫的小說,請您幫忙斧正。”
周赫煊帶著三分酒意,腦袋暈乎乎的讀起來。
小說稿字型娟秀,比周赫煊的鬼畫符好上百倍。女主人公是個學生,愛上了一個長相普通但才華橫溢的青年,兩人的家庭並不對稱,所以女方父母強烈反對。男主人公選擇投奔革命,結果死於北伐戰場上……
“後面的情節呢?”周赫煊問。
“還沒完全想好,不過我想塑造一個新時代獨立女性,”馬珏興致勃勃地問,“周先生,幫忙評價一下唄。”
周赫煊想了想說:“文筆優美,看得出你文學功底很強。但玩弄文字有些過火了,小說不需要太多華麗辭藻。至於內容情節,比較老套,應該是受鴛鴦蝴蝶派和問題小說的雙重影響。這些故事都是你生編硬造出來的,有些細節跟現實脫節,顯得沒有說服力和代入感。”
“這樣啊。”馬珏頗為沮喪。
周赫煊笑道:“你這個年紀,還是寫詩寫散文好些。就算寫小說,也最好寫消遣小說,問題小說不適合你,因為你的人生和社會閱歷都不夠。”
“寫詩我也寫了一些,我找給你看。”馬珏說著又跑回閨房拿詩稿。
這些詩大概有十多首,都是新詩,內容多為少女的傷春悲秋,已經對愛情的美好幻想。
讀起來還是很美的,馬珏的文學功底非常深厚。可惜她從小衣食無憂,沒有經歷過挫折,寫出的東西顯得華而不實。
民國文壇最傑出的女作家,當屬廬隱、蕭紅和丁玲無疑。前兩位都身世坎坷,後一位屬於革命鬥士,她們的文字天生帶著震撼,遠不是馬珏這種閨閣小姐能夠比較的。
“寫得很不錯。”周赫煊只能這樣評價,不想太打擊少女的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