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聽明白了。
太虛大師、李叔同和呂碧城三人,分屬佛教的禪宗、律宗和淨土宗三大派別。李叔同故意提起律宗的基本法門,其實是想說堅持自己的修行,不能被別家的言論所困擾,讓呂碧城不要太過著相。
顯然,呂碧城修行不夠,她已經鑽牛角尖了。如果悟不透這個道理,她一輩子都別想精進。
周赫煊不再理會呂碧城,而是問道:“太虛大師,弘一法師,兩位對佛與人、與民族、與國家的關係怎麼看?”
李叔同回答說:“佛者,覺也,覺了道理,乃能誓捨身犧牲一切,勇猛精進,救護國家。是故,救國必須唸佛,唸佛必須救國。”
愛國者終究是愛國者,即便當了和尚,他還是一個愛國者。
李叔同當年參加過很多救國運動,更是抵制洋貨的堅定奉行者。他以前做老師的時候,學生見他穿的衣服用料很差,於是送給他一件新衣服。李叔同說:“我不穿洋布。”學生說:“此布乃國貨,我們中國也可以製造這種好布了。”李叔同聞言大喜,對那件衣服愛不釋手,直到穿破了也捨不得扔。
即便在李叔同做了和尚以後,他也曾對弟子說:“人生在世,有三大難得。一是中國難得,二是佛法難聞,三是良師難遇。”
從這句話就可以看出,在李叔同的心中,國家是排在佛祖前邊的。
周赫煊又扭頭問:“太虛大師覺得呢?”
太虛大師的回答完全出乎周赫煊意料之外,他說:“佛是追求自由的現實主義者。佛教的興起,源自於印度社會的自由主義運動,以解放當時的種姓壓迫。當今中國之現實,乃追求國家民族的自由解放,這是學佛之人必須明白的。當時之世,想要修佛有成,必須投身於中國的民族解放運動,這跟釋迦創立佛教的理念是相通的。”
“這跟現實主義有什麼關係?”周赫煊疑惑道。
太虛大師說:“各私見私慾之偏執主義,以及主觀主義,其本源即唯物論、唯我論和唯神輪。以囚於無生物之主觀,窮究無生物之本體,至於脫離現實之純主觀境,若原子等。偏執為現實之本源,依之演為萬有,則為唯物主義之哲學與科學進化論……”
周赫煊聽得目瞪口呆。
尼瑪,我只是問一下佛與國家民族的關係,問一下佛學怎麼扯到現實主義,你有必要扯這麼一大堆嗎?
太虛大師足足說了五六分鐘,從唯物主義、進化論,講到唯心主義和道家、儒家,還說佛教的輪迴解脫論屬於印度外道。
厲害了,我的大師。輪迴解脫在你口中,居然都成了旁門左道,你真的是一個和尚嗎?
李叔同聽了不置可否,既不反駁,也不贊同。
呂碧城已經完全懵逼,太虛大師此時說的一席話,徹底搗碎了她的佛學觀。
其實太虛大師說了那麼多,概括起來很簡單。他認為人的私慾帶來主觀性,把人類囚禁於繁雜的主觀世界,修佛者應該跳出來,從現實的主觀視角來看待問題,這樣才能洞察現實之真相,才能超脫囚籠得到自由解脫。
所以,他說佛是追求自由的現實主義者。而這種自由,也包含著國家和民族的自由,一旦日本侵佔全中國,那麼中國的佛教徒就永遠被囚禁,永遠無法得到自由超脫。所以,中國佛教徒想要修成正果,必須把日本侵略者趕出去,才能真正的達到大圓滿境。
這屬於顛覆性的佛教思想,恐怕在傳統的修佛者看來,太虛大師已經墮入了魔道。
581【妖僧】
“太虛兄,告辭!”
“周老弟,再會!”
周赫煊足足在南普陀寺住了三天,因為他很喜歡跟太虛大師聊天。當然,期間他還參加了寺院的浴佛節,並給佛學院的學僧們做了愛國主義演講。
太虛大和尚的理論很有意思,對佛學有著獨到的見解。他堅決反對“輪迴解脫論”,認為每個人只要打破牢籠,就能即身成佛。
這屬於典型的“禪宗”思想,但又不止於此。因為他還呼籲僧眾積極入世、自力更生、刻苦勞作,甚至把愛國主義跟佛學修行結合在一起,號召僧眾們努力打造人間淨土。
周赫煊最感興趣的,還是太虛和尚的史學觀點。他把整個人類的歷史,視為一部“自由史與反自由史”,並創作出一部**型的佛教著作《自由史觀》。
周赫煊還是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用佛教觀點來闡述歷史發展。
離開南普陀寺的時候,周赫煊向太虛和尚討了兩本《自由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