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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部分

“在申請書上簽字即可。”錢玄同拿出一張紙。

周赫煊看了看,只見上邊已有馮玉祥、張繼、居正等人的簽名,他搖頭道:“申請國葬容易,想要安葬就難。”

歷史上,章太炎是中華民國第六個被“國葬”的名人,南京政府也裝模作樣的下達了“國葬令”。但那三萬元國葬經費,直到日寇打到蘇州都不見影子,章太炎的遺體就這麼躺了一年多,最後只能草草安葬在自家花園中。

還是一個日本軍佐,給章太炎用木頭立了墓碑,並制止日軍挖墳盜寶的行為。

直到新中國成立,在周公的親自過問下,終於依照章太炎的遺願,將他的靈柩遷到西湖邊上跟張蒼水作伴。

南京國民政府在這一點上做得很過分,“國葬”之人連塊墓碑都沒有,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有兩個原因:一是章太炎生前大罵常凱申,委員長是很不高興的;二是章太炎死後,遺體上覆蓋的不是青天白日旗,而是五色旗。

周赫煊嘆了嘆氣,在國葬申請書上寫了自己的名字,說道:“還是早日下葬吧,不要等什麼國葬了。”

錢玄同搖頭道:“老師生平之貢獻,應當國葬!”

周赫煊沒有再說,帶著妻兒默默離開。

回到旅店,周赫煊就開始寫文章,一篇是罵宋哲元的,另一篇是罵胡適的。

旅店是那種傳統的客棧,樓上為客房,樓下為飯店。

傍晚,一家人坐了兩桌。

周赫煊看著滿桌飯菜毫無胃口,感覺心裡憋得慌,既因為眼下的局勢,也因為章太炎的遭遇。

突然間,淒涼哀怨的二胡聲傳來,嗚嗚,催人淚下。

周赫煊聽到這熟悉的曲調,驚訝抬頭,朝店中四顧。

只見門口不遠處,坐著一對中年夫婦。婦人衣衫襤褸,手中握著一根小竹竿;男人是個瞎子,身著長衫,揹著一把琵琶,坐在板凳上拉奏二胡。

二泉映月!

曲聲如泣如訴,讓人肝腸寸斷。

一個食客聽得不耐煩,猛拍桌子道:“拉的什麼玩意兒!哭喪啊!”

瞎子立即停下來,說道:“客人若是不喜歡,那就換一首雄壯的。”

“快換,快換!”食客連聲喊道。

瞎子把二胡交給婦人,取下背上的琵琶,激情彈唱道:“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

周赫煊聽得目瞪口呆,這瞎子居然把琵琶彈出了古典吉他的味道,再加上用手敲擊面板,活脫脫一個人搞出了樂隊效果。

原來,瞎子阿炳,不僅只會拉二胡。

“好!”

一首《義勇軍進行曲》唱完,全場喝彩。

婦人立即起身,抱著個竹籃討賞錢。剛剛還在喝彩的食客,一個個專心吃飯,只有兩人扔出了幾個銅板。

周赫煊將一張1元法幣放進竹籃,說道:“我要聽先前那首曲子。”

“謝謝先生!”

婦人連連鞠躬,回到瞎子身邊低聲道:“客人給了一塊錢。”

瞎子立即抄起二胡,麻溜的演奏起來。這次沒人再說什麼,周赫煊花錢點曲兒,誰敢反對那就是挑事。

曲聲在引子和第一樂句時,淒涼如水,勾人哀傷心事。到達第二樂句,突然打破平靜,變得稍微激昂起來,彷彿在發出無限感慨。直至第三樂句,旋律剛中帶柔,猶如經歷風中勁竹、雪中寒梅。

辛酸、苦楚、悲涼、自傲、頑強……種種感情,都在樂曲聲中表達出來。

聽著曲聲,周赫煊彷彿看到歷經苦難而屹立不倒的中國。

上輩子聽《二泉映月》,怎麼就沒有如此感受呢?

等到曲聲結束,周赫煊走過去,往婦人的竹籃裡放進一張10元法幣,問道:“曲子叫什麼?”

瞎子回答:“《惠州二泉》。”

周赫煊說:“我覺得《二泉映月》更貼切。”

瞎子琢磨片刻,飽經風霜的臉上突然露出笑容:“好名字。”

“你叫什麼?”周赫煊又問。

瞎子說:“別人都喊我阿炳。”

周赫煊道:“我想長期僱你唱曲兒,每天1元錢,願意嗎?”

瞎子的手微微顫抖:“有的吃就好。”

“那行,你繼續吧。”周赫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