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請你帶路,我們找家咖啡館坐下談一談?”
艾琳像被太陽光刺了眼睛似的,長睫毛慌亂地扇了扇,清澈的灰眼珠隨之忽明忽暗。開啟小陽傘往肩膀上一搭,她在傘下的陰影中鎮定下來,大大方方地一點頭,“好的,我正好是在閒逛,逛到現在也累了。”
在一家白俄人經營的小西餐館裡,露生和艾琳相對落了座。這個時候不是飯點,顧客疏落,倒也清靜得如同雅間一般。艾琳對於露生的身份很感興趣,猜他是西邊某地公署的公務人員,或者是大公司裡的高階職員。露生略一思索,隨即告訴她道:“我同那邊的一位司令有些關係,這幾次來都是為他辦事。但我並不算是軍人,所辦的事情,也和軍務無關。”
艾琳點了點頭,彷彿是明白了一二分,並且很識相地不再追問,只把舊話重提,嘻嘻地笑道:“你方才那一回頭,真的有點兒嚇人。”
露生摸了摸臉,心裡完全不信這話,因為丫丫沒怕過他,他也從來沒把龍相嚇老實過。但年輕小姐總是嬌嫩易驚的,這種西洋派的千金,也許格外地喜歡誇張,所以她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吧。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露生開口道:“我還借了你的一本小說沒有還,有借無還,實在不是紳士所為。但是說句不怕你惱的實話,我當時在天津走得匆忙,你那本書,被我落在客房裡了。如果那本書對你來講,並無特殊意義的話,那我再另買一本書還給你吧。”
艾琳搖了搖頭,“我不是很喜歡讀書,小說丟就丟了,不用你還。我只想知道,你將來是要在家鄉和北京之間常來常往了嗎?”
露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咖啡很燙,讓他忍不住輕輕舔了一下上嘴唇,“不一定。”
艾琳用小勺子輕輕攪著自己那一份咖啡,微微低著頭說道:“我不知道你的家鄉具體是在哪裡,可我想,在北方,無論是哪裡,都不會比京津更繁華有趣。你年紀輕輕的,為什麼不設法搬到這裡居住?留在那閉塞寂寞的地方,不是浪費年華嗎?”
露生聽到這裡,發現這位艾琳小姐雖然裝束成熟,但是頭腦中著實還有幾分幼稚氣。也興許是嬌養至今,不知疾苦的緣故。
“我若是留在這裡長住,那麼差事怎麼辦?”他像逗丫丫似的,笑著問道,“沒了差事,我豈不是要變成一隻蟬,只能吸風飲露了?”
艾琳蹙起兩道蛾眉。她的眉毛描畫得濃淡相宜,襯著雪白的面板,頗有幾分濃豔之色,“你是憑著薪水生活的?你家裡的人不在經濟上支援你?”
露生要笑不笑地反問道:“我看起來很像個大少爺嗎?”
艾琳遲疑著點了頭,“非常像。”
露生聽到這裡,心想:對方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底細,定然要失望到底了。自己實在是沒有做少爺的資本,然而若說自己是自力更生,也純屬謊言。不過對著陌生的小姐,自己偶爾撒一次謊也無傷大雅。
“我不是。”露生半真半假地告訴艾琳,“我在很小的時候便失去了雙親,一直寄居在親戚家裡。”
話音落下,他看了艾琳一眼,結果發現她睜大了眼睛望著自己,竟像是傻眼了一般。露生心裡有點犯嘀咕,暗想:自己這話,起碼從邏輯上講,是沒什麼問題的,何至於她要像聽了瘋言瘋語一般,驚得連嘴都張開了?
這時,艾琳出了聲,“哦……那你可真是……可憐的命運啊!”
露生每次回首往事,一貫是悲憤交加,倒是很少自憐自艾。聽了艾琳的話,他頗不以為然,但是也懶得多說,只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能出入外國銀行,吃得起西餐館子,偏偏還有一段聽著怪悽慘的身世,對於艾琳之流的闊小姐來講,會是多麼地富有吸引力。尤其是他並不殷勤地恭維追求她——他不追求她,反倒是她要主動和他打招呼、找話說。這麼一來,慣常的規矩就被打破了,情況就變得複雜了。艾琳幾乎有些緊張,因為知道他不會立刻離開北京,可是明天他會不會主動地再來見自己,那可就一點也不確定了。若是兩個人喝完咖啡便分道揚鑣,他這人又是來無影去無蹤,那麼她可怎麼辦?
“明天我們學校裡要開運動會,很盛大的,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她忽然問道。
露生掃了她一眼——總盯著姑娘看不大好,所以他帶看不看,以示正經,“噢?你還在讀書?”
艾琳笑道:“我是在比利時女中——我看起來不像學生嗎?”
露生一直以為她能有個二十多歲了,聽聞此言,他表面平靜,心中暗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