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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部分

日至晌午,窗外竹影被南方紅日映照,拖曳得長長影子投入房內。便聽得遠遠有人道:“孫老爺子,你怎麼又在此地和貴客攀談了,卻不怕扯累了人家的耳朵。”孫老爺子哼道:“你們這些婆娘,行詭計將人家小兩口拘禁於此,不甚光明正大,反嫌我四處囉嗦?走了,走了,我口舌只談風雅文事,不和你們討較是非。”高聲道:“穆公子,你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老朽欲出去採辦一批《大學》《中庸》,多日方歸,你我談話甚是投契,亟盼後會有期。”腳步響起,愈聞愈杳,漸漸遠去,同時又是一陣腳步紛沓,有幾人踢踢踏他而來,卻是幾個中年婦人和老婆子端著盤盞過來,陣陣香氣撲鼻誘人。穆雙飛見這些人俱面生得很,並非觀草亭婦人,聽之聲音,也不是晨間前來窺覷湊熱鬧之人,聽她們嘰嘰喳喳,辨聞得大概,原來青龍崗人口甚多,其中老少婦人不少,輪番來此或探視或送飯。意切尼姑輕輕走至他的身邊,低聲抱怨道:“我們成什麼了?是關在籠中的鳥雀,任人參觀,評頭論足的麼?”穆雙飛不以為然,笑道:“他們隔著鐵欄杆看我們,我們不也是隔著鐵欄杆看他們麼?且說了,我們坐在小囚籠中,頗有些不適,他們立於大囚籠內,豈非一樣不得灑脫哩?”意切尼姑眨巴眼睛,甚是好奇,不解其意。穆雙飛解釋道:“天為牢覆,地為牢底,山川成欄杆,河流是陷阱,人在其中,步履維艱,行走小心艱難,還不若我們坐在椅子上,恬然自在,舒閒怡得。”意切尼姑忍不住笑道:“你說了幾句話,很有些佛偈的味道,說不得似我師伯一般,終日拉著人說你有慧根她有慧根什麼的,你也頗有慧根咯。”穆雙飛嘆道:“我是紅塵之人,離不開錢財,放不下美人,捨不得佳餚妙饌,哪裡願意青燈蒲團、稀飯青菜地伺候那許多佛祖、群簇菩薩、幾百羅漢、數千比丘僧尼?啊,說曹操,曹操到,美味佳餚,即刻可享。”

那幾個婆子放在盆籃,笑嘻嘻瞧著他們說話,然後聽得外面鈴鐺響起,若似受了催促,遂轉身離去,相顧交頭接耳,道:“我看小相公氣度雍恢,相貌生得好,他日前程無量。”“那小尼姑也是好人才,出家了,忒也可惜。”“嘻嘻,所以只改出嫁,不能出家,埋沒了自己,她渾然無覺,便是我們也瞧得可惜。”意切尼姑心慌意亂,默默無語,想起當年和精確老尼私下言談時,師叔也說道自己其實不該入了佛門,心想:“我,我莫非果真應該踏步紅塵?”轉念悸動不已:“阿彌陀佛,精確師叔總說我其實六根不淨,那時我還頗有些不服氣,才剛不就起了凡心嗎?可見,可見師叔觀察入微,她說得很有道理啊。哎呀!我這般想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真要還俗不成?罪過,罪過。”臉色白一陣,紅一陣,隨著心情盪漾轉換不定。不妨被穆雙飛輕輕推搡,嚇得幾乎跳起來,嘟噥道:“做什麼?”穆雙飛目有促狹之色,好象窺破她的心事,轉瞬臉色整肅,莞爾說道:“你做什麼,呆呆怔怔的,飯菜皆要涼了。”

那些菜餚有葷有素,只是葷陷肉條俱被裹在豆皮、菜葉之中,包遮得又甚是緊密,很難察覺,且口味獨特、風味迥乎不同,兼之意切尼姑飢腸轆轆,素來不是什麼矜持嬌傲、矯揉造作之人,端起碗筷大快朵頤,吃得半飽,將至心滿意足之時,方察覺其中玄妙,不由急得連連跺腳,罵道:“她們做下這些菜陷害我,我,我饒不了她們。”穆雙飛淡淡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你要是心中有佛,酒肉空空,吃下它有什麼干係?你要是心中無佛,那更是無須顧忌,儘量敞開口舌。當日你喝了野郎中的酒,吃了他的菜,其中看似淨蔬,實則夾了金陵的糖醋末骨,不過你沒有吃出來罷了。”意切尼姑愣了愣,瞠目結舌,良久“啊”的一聲。穆雙飛將一根蛋餃填入她的碗中,道:“便是釋迦牟尼,出家之前不也是極享富貴的王子麼?山珍海錯,吃了多少,最後還不是菩提樹下領悟成佛,從此佈道宣教,超度眾生?要是吃了酒肉,違反戒律,從此便不得正果,靈山之殿,便沒有如來佛了。”意切尼姑覺得他說話大有道理,點點頭,將那蛋餃塞入嘴裡,痛快咀嚼,津津有味。

碗筷擺在欄外,不多時有人收拾,是四五個形容諸異的中年婦人,並無老婆子,但後面還跟著幾個尚不更事的小女孩和小男孩。搬揀盤盞,哪裡用得許多人,顯是又一撥子藉機來看熱鬧的好事者。意切尼姑脾性直且爽快,雖然被她們打量之下,頗覺恚怒,可是想起穆雙飛適才的一番牢籠之語,得他趣言勸慰,遂強按胸頭怒氣,隱忍不發。那些婦人又口舌滑稽的,甚有些惹人嫌;亦有稱頌讚美的,誇了郎君美貌,又贊尼姑俏麗,更有直接喚那“小丈夫、小媳婦”的,聽得她忸怩不安,心下惶喜瞬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