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眼望去,灰慘慘的霧氳迷濛中,有些半死不活的枯樹伸展著奇形怪狀的光禿枝杈,彷佛惡鬼舞爪,而黃黏斑赤的藤蔓四處衍生,有若遍佈沼地的蜿蜒蟒蛇——這裡便真有蟒蛇,亦不足怪。
最叫人難以忍受的,是那股稠得化不開的腥臭鬱氣,吸進一口,胸膈間少不了作悶,然而這股惡臭卻無處不在,無處不有,人聞久了,幾乎隨時都有窒息的可能。
靠著混沼的稍此邊,倒有一塊隆起的高地,這兒土質較為乾燥堅硬,稀罕的是還長著一圈好似圍牆般的雜木樹,這圈雜木樹固然也是懨無生氣,卻還生有疏落的葉片,葉片沒有翠綠光澤,默默垂俯的是抹抹蒼黃,但好歹比它們的同類來得茂密。
兩座人字形的羊皮帳蓬便搭建在這圈樹木的中間,帳蓬的入口處還掛著紗幔,此刻,帳蓬裡沒有人,人都在帳蓬外面,正圍坐成個半圓。
戴玄雲一腿盤起,一腿直伸,眼睛仔細看著手上一張字條,他看得非常用心,然後,把紙條寒進嘴裡,像吃糖一樣的咀嚼著,又“呸”的吐到遠處。
圍坐四周的曹大寶、馬小七、方不去、甘為善、魯魁等五個人,全是滿臉期盼的神情盯視著戴玄雲,他閒閒的把伸直的那條腿也盤收起來,光景倒像要老僧入定了。甘為善一下子憋不住,嗓門就拉開了:“我說,那紙條上寫的是什麼訊息哪能?老戴,真叫急驚風遇七慢郎中,你這麼灑灑達達的,可把人嘔死啦!”
戴玄雲形色自若的:“什麼訊息?在這等關口上蔡老爺子冒險派人送信,還會有什麼訊息?豆腐渣腦筋不是?你當蔡老爺子要請我們去吃飯?”
甘為善毛燥的道:“少逗,我當然明白蔡老爺子不是請我們吃飯,但到底是什麼事,你何妨直說了?也免得我們放在心裡別得難受!”
戴玄雲隨手捏了一團軟泥拋向空中,眼睛望著遠近飄浮的霧氣:“蔡老爺子說,胡非烈那一夥人業已到達咱們地頭了,而且來勢洶洶,大有討不回公道誓不還的決心,他老人家叫我們千萬謹慎從事,自求多輻……”魯魁重重一哼,暴烈的道:“他們有決心宰殺,莫非我們就沒有毅力頂抗?操他的親孃,誰都是肉做骨撐的,不妨豁起來看,那一邊死絕了那一邊算完!”
甘為善忙道:“你且慢發火,魯大個,這卻不是衝動之事,我們要靜觀其變,以靜制動,他有他的千方妙策,我們有我們的不變之規,定下心來,才好按步就班的收拾這些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的東西!”
輕咳一聲,方不去冷靜的問:“都來了些什麼角色?老戴,和我們預先探悉的那批人物是否相符?”
戴玄雲笑得相當痛苦:“不但一個不漏,更有額外多加的幫手;方不去,這一遭樂子可大了,你不能不去,我也不能不去,大夥誰都不能不去,非去卯起來不可啦!”
方不去古井不波的道:“看來胡非烈這趟出馬,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打算而來,他搬出這麼大的陣仗,目地顯見是想趕盡殺絕,不讓我們有苟存的機會;老戴,拼了也罷,人是一口氣,佛是一爐香,將人逼到這田地,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魯魁大聲回應:“一夫拼命,萬夫莫敵,我就不相信他們全活膩味了,個個搶著賣肉比狠!”
用手上一把鋒利的短刀在輕削著一根竹籤,馬小七笑吟吟的道:“又不是已經面對面的叫陣開仗了,都在自家兄弟跟前,卻是賣的那門子慷慨激昂?留著精神力氣交鋒不好麼?無聊!”
戴玄雲端整面容,神態十分嚴肅的道:“馬小七說得對,大家先靜一靜,有怨有恨等著朝姓胡的那群人發洩,眼下犯不著雞飛狗跳,自己給自己找難過!”
說到這裡,他目光四巡,又沉穩的道:“我們分組已經分妥,各人的特定任務亦已交待峻事,且再三演練過了,但這只是我們單方面的安排,人家怎麼個佈局出棋我們還不清楚,待到上陣接刃的當口,大夥切記要相互支援,彼此呼應,靈活運轉既定的策略,別他娘死背成規,不知變通,對方人多,折損兩個無所謂,我們就這幾塊料,去掉一個少一個,所以拼是要拼,希望各位務必愛惜性命,能活著還是活著好!”
馬小七忍不住笑了:“這尚用你提醒?當然是能活著還是活著好,人生固然無趣,卻總比冷冰冰的埋在土窩裡有趣!”
甘為善喃喃的道:“得要有法子活下去才行……”馬小七聳聳肩:“猴叫天,老古人有一句話,早就告訴我們如何在處於危境之際奮力圖存的法子——置之死地而後生;多記記,多體會一下,得,你活下去嘍!”
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