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晴明惡意地笑著,一副“知道了你還問”的神色。
“真是抱歉……”博雅現在的表情,就像恨不得打上自己一拳。
“不能怪你,是我的失誤。我沒有想到他現在已經和當初判若兩人了。”
“當初?難道你知道那人的來歷?”
“對,說起來,他也曾在忠行老師門下學過陰陽術。”
“咦?那他和你……”
“算是同門師弟,他的名字叫玄稷,是宇治親王唯一的兒子。”
“宇治親王!難道,是那位意圖謀反,最終被處死的……”
“正是。”
“啊!”博雅吐了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看著晴明的臉。
“並不奇怪啊。”晴明揚了揚眉,似笑非笑地說道,“投入先師門下的時候,宇治親王的事情還沒有敗露。親王和先師是莫逆之交,所以把孩子託付給了他。”
“可是……以忠行大人的陰陽術,難道不知道親王謀反的後果?既然他們是好友,又為何不勸阻他呢?”
“人心是不可挽回的。即使是朋友,即使擁有察知未來的能力也無法改變它。”
“你的意思是,人只可以看到未來,卻對它無能為力?”
“是這樣。”
“那麼,看得到未來的人豈不是很痛苦?換了是我,寧願看不到。”
細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混合著詫異與讚許的光芒,“博雅,你真是個很聰明的人啊!”
“噯?”博雅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是說我嗎?”
“呵呵,是吧。”
“什麼意思……算了,我不該打斷你。後來呢?”
“後來?他被趕出了師門。”
“為什麼?”
“唔。”晴明坐直了身體,臉上有深思的表情。“這件事發生在親王死後。玄稷一直認為,是忠行老師背叛了他的父親,所以才會把他逐出門牆的,但事實並非如此。一旦人可以知道未來……事情就不一樣了。儘管明知不能改變,可是總還是忍不住,想要去做些什麼。”
“不明白。”博雅乾脆地回答。
聽到這句話,晴明抬起頭,露出了微笑。“幸好不明白。”
他搖搖晃晃地從澗邊站起身來,博雅立刻扶住了他。
“以後再說吧,天黑之前,先要從這裡出去,否則的話,很可能被疫鬼困住。以我目前的體力沒辦法應付它們。”
“好。”
“喂……”還沒在意的時候,突然覺得身體一輕,已經被博雅背了起來。
“小心。”確定晴明不會掉下來之後,博雅站起身,“你來告訴我怎麼走吧。”
“先往左,順著山澗走。”京城第一的陰陽師一邊指點著路徑,一邊不為人知地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像個包袱一樣被人揹在背上,的確是一件丟臉的事啊!
月亮升起的時候,兩人終於回到了村中。博雅找了一間屋子,然後把晴明安頓在榻上,自己拔出了佩刀,在一旁正襟危坐。
卷六 被咒語驅使的疫鬼(7)
“這是幹什麼?”
“保護晴明。”博雅毫不猶豫地說道,“有我在,絕不會讓那些疫鬼傷害你。”
“哈。”
“你在笑?”
“唔……沒有。”
很難對這一張如此認真的臉說出“佩刀可對付不了疫鬼”這樣的話,於是晴明索性閉上了嘴。
銀色的月光從隔扇外投射進來,照得一地皆白。晴明安靜地躺臥在榻上,身上覆蓋著脫下來的狩衣。四周杳無人聲,偶爾有夜歸的鳥兒發出咕咕的聲音,卻更襯出著夜的寂靜。博雅把佩刀抱在懷裡,守在一旁,眼皮不由自主地越來越重。
“不能睡!”
博雅一驚,慌忙睜開了眼。並沒有別人,這個聲音來自他的心底。
“一點不錯,無論如何,一定要撐到天亮!”下了這個決心之後,武士狠狠咬了一下嘴唇,以刺激自己迷迷糊糊的神智,然後把腰挺得更直了一點。突然一點冰涼的感覺從後領鉗制住了脖子。
來不及細想,武士本能地揮刀向身後砍去,刷的一聲,一隻綠色的手落在地上,慢慢地化成一灘帶著腥臭氣的水。緊接著,鼻子上有什麼東西滴落,猛一抬頭,卻看見一雙陰森可怖的眼睛從一個懸空的頭顱上直勾勾地望著自己,眼眶中慢慢地滲出血來。
“晴明!”博雅惶恐地大聲叫道,想要推醒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