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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住在外尋求其他精神安慰?

我認為不是,蒲松齡《述劉氏行實》寫妻子為人低調,決不是劍拔弩張的潑婦。但《聊齋志異》對潑婦的描寫又是窮形盡相、非常到位的。為什麼?主要因為蒲松齡跟幾位典型潑婦有近距離接觸:其一,他的嫂嫂。蒲松齡在《述劉氏行實》中寫過,兩個嫂嫂都不是省油的燈,曾把蒲家搞得雞飛狗跳。其二,蒲松齡好友王鹿瞻之妻。這是寫到《蒲松齡集》裡的。王妻虐待公爹,公爹被迫遠離家庭,死在外邊。蒲松齡寫信正告王鹿瞻,要他馬上趕赴父親去世的地方處理喪事,否則會引起公憤。其三,蒲松齡另一位朋友孫蕙家的妻妾經常因為雨露不均鬧矛盾。對此,蒲松齡曾在詩歌裡調侃。蒲松齡認為潑婦是非常普遍的現象,“家家床頭,有個夜叉在”。他還說,家有潑婦是“附骨之疽”。但他的妻子卻不是潑婦。蒲松齡遊學在外,妻子劉氏支撐家庭,養老育小。劉氏是賢妻良母,也是講究實際、缺少浪漫情懷的尋常女性。是農村婦女而不是知識女性。蒲松齡數十年借居在外,主要是求得心靈自由,全神貫注寫作《聊齋志異》,創造想象中的愛情。

拋開俗事困撓,是寫作者最理想的外部環境。蒲松齡曾坐館的淄川王家和西鋪畢家,都是官宦人家,具備這樣的條件。蒲松齡在西鋪時的東家畢際有做過知州,蒲松齡稱他“刺史”,畢際有的父親畢自嚴在明朝官居一品,人稱“白陽尚書”。畢府甲第如雲,有藏書萬卷的萬卷樓,蒲松齡教書的地方叫“綽然堂”。畢家花園石隱園,是蒲松齡“逃暑”的地方。蒲松齡教書任務不重,他另外一個任務是幫畢際有處理來往信件,《蒲松齡文集》裡有大量代畢際有寫的信。畢家有豐富的藏書可供參考,有風雅的主人可供切磋。這樣的環境對一直想蟾宮折桂卻總是飛鴻鎩羽的蒲松齡較為理想。何況離家不太遠,蒲松齡就樂得以“半師半友”的身份,長居畢府,繼續《聊齋志異》的寫作。

對蒲松齡來說,人生和愛情在他心中一直有兩種完全不同的解釋:

他數十年守著的,是不識字或識不了多少字的糟糠之妻,數十年嚮往的,是出口成章吟詩作賦的風雅女性;

他數十年對著的,是尋常面貌的荊釵布裙,數十年嚮往的,是環佩叮噹妖嬈可愛的國色天香;

他數十年過著的,是粗茶淡飯的百姓生活,數十年嚮往的,是嬌妻美妾富貴神仙的逸樂生涯。

當現實生活不足時,想象就來建立空中樓閣。

蒲松齡在外數十年如一日,把家舍當郵亭,梅妻鶴子。蒲松齡是個感情非常豐富的人。當他白天教完學生,夜深人靜,一個人孤零零呆在書齋,月色朦朧,樹影婆娑,遠處傳來狐狸的叫聲時,他就很容易想象出這樣的情節:一個才華橫溢卻不得志的書生,像他這樣的書生,在荒齋獨坐,美麗的少女推門而入,給書生安慰,和書生談詩論文、下圍棋,幫助書生飛黃騰達,替書生生兒育女。而這個少女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要名分,不要金錢,還反過來給書生金錢。這是多麼稱心如意、一廂情願的窮書生的情愛幻想?在禮教森嚴、男女七歲不同席的社會能有這樣的女性嗎?不可能。這美人,只能是天上來的,海底來的,深山洞穴來的,陰曹地府來的,是鮮花變的,飛鳥變的,狐狸變的,甚至像《書痴》寫的,書架上拿下《漢書》,翻到第八卷,裡邊夾著個紗帛剪的美人,背面寫著“天上織女”,突然,這紗剪美人從書本上折腰而起,飄然而下,花容月貌,善解人意,自稱“顏如玉”,真是“書中自有顏如玉”!弗洛伊德說“夢是願望的達成”,我們說,花妖狐魅變成的美女就是窮秀才蒲松齡的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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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齡的夢中情人(2)

蒲松齡在畢家寫過聊齋名篇《狐夢》,主人公姓名鑿鑿是畢怡庵,是他做了個跟狐女相戀的美夢。畢怡庵的情人狐女請求他轉求蒲松齡把他們的事寫下來,讓她跟狐女青鳳一樣傳世。但是我們真去查畢家世譜,卻沒發現這位畢怡庵,這個人是蒲松齡造的,他做的夢其實就是蒲松齡的夢。

雨果曾說:想象是偉大的潛水者。

蒲松齡能寫出這麼多愛情故事,靠的不是生活經歷,而是想象天才,這麼多的愛情故事絕不是也不可能是一位窮秀才的親身經歷。如果我們想從聊齋數十個愛情故事一一坐實蒲松齡的經歷,窮秀才蒲松齡就不是研究者喜歡說的世界短篇小說之王,倒成了世界戀愛之王了。所以在考察《聊齋志異》成書時,我們可以說,有許多是蒲松齡經歷過的,是朋友告訴的,是對前人作品的再創造,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