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去我不放心,我也要和你一道走,路上好照顧大叔。”
阿貢老人:“不可不可,切切不可。你雖不是金枝玉葉,亦是貴胄之身,怎可隨老道上山下山,竄溪過灘,到處奔波。況且男女有別,住宿不便。你放心,我儘快找到偉奇,儘快報個訊息。到時或將偉奇帶回,或與你一道前去看望。你看如何?”
洛母想了想說:“大叔說得在理,我就在家等候。現在我就去給大叔準備出行物品。”
阿貢老人:“傍晚時分我要去祭奠若鵑。你可否給我準備些祭奠之物。”
洛母:“好,我去想辦法。”
傍晚,阿貢老人和洛母來到若鵑墓前,先把墳墓周圍的雜草細細清除。阿貢老人把斑斕鮮花編成的花環套在墓碑上,再在墓前鋪開一葉白布,放上一包五香花生米、一包五香豆、一包小點心,點著了一把香,又燒了元寶,點了一對蠟燭。然後跪在地上,再拿出一瓶燒酒和小杯子,斟上些許酒,慢慢地喝了一口,緩緩地說:“若鵑,我的好孫女,我來看你來了。我從高高的白露山寨走來,一步一瘸,一顛一簸,歷盡艱辛,好長時間才來到大理,渴望見到你燦爛的笑容噢,我的好孫女。誰知曉,等待我的,卻是一方冰冷的碑石。人世間,最悲痛之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內中又以祖送孫為甚。嗚呼,我心也碎裂,夢也碎裂,呼天天不應,喚地地不語,我向誰傾訴這一腔悲愴?如果上蒼要懲罰,何不懲罰我這無用之老夫,卻去撕碎一個嬌柔纖弱之小女子,天理何在?” 阿貢老人老淚縱橫,悲痛至極。這時,天漸漸暗了下來,遠處一隻子規在啼叫,越發顯出墳地的孤寂和蒼涼。
阿貢老人又喝了一口酒說:“阿貢老人今年七十有三矣,一生未婚,無子無孫,從不知天倫之樂為何物,自從去年白露鄉中遇到你與偉奇,彷彿上天派來一雙玉女童男,聲聲爺爺,處處關切,融化心田之冰霜,撥開腦海之陰霾,令枯木逢春,心花怒放。吾永不忘懷:你纖纖玉手,細心梳理老人之白髮,深怕觸痛了爺爺,那輕柔,那細膩,如綿綿之流水,如冉冉之浮雲;你曾記否:爺爺童心大起,以彩色斑斕之野花編成花環,戴於孫女之頭上,你嬌嗔作態,聲聲‘爺爺真壞’,然則心中竊喜也。你來到清泉之畔,借泉水作鏡,細細端詳,那神采感動得老人熱淚盈眶,感謝上蒼賜給如此美好的一雙孫兒孫女。始知原來天倫之樂乃世間之極樂也。”
阿貢老人再喝一口酒:“阿貢爺爺乃道教中人,原本應該給孫女設定道壇,送孫女至西方瑤池,又想,我孫女如此美麗善良,定是天上哪顆星宿下凡,體察人間苦難,如今又回仙界。我夢中彷彿聽到絲絃之音,伴送花環裝點之金色馬車,隨彩雲飄去。我仰望天際,細數銀漢中之繁星,有一顆最亮、不斷閃爍之星星,定是我孫女向我眨眼。我盼望,孫女啊,我真的盼望你再來到我之夢中,再給爺爺梳理一次頭髮,再掏一次耳孔……”說到這裡,阿貢老人雙手拍地,以額碰地,泣不成聲:“若鵑,我的好孫女,我好想你啊……”
洛母早已哭成一個淚人。她強忍悲痛說:“阿貢大叔,你要節哀,別哭壞了身子。明天你還要出發呢。”
阿貢老人:“對,對,我不哭,我不哭……若鵑,明天我還要去找你的傻弟弟,我怕他心地太憨、太直、太善良,要吃虧。保佑我一路順風,早日見到偉奇,再回來與你相會。”
1958年春,洛偉奇來到大霧山勞改農場,接受勞改教育。大霧山勞改農場靠近中緬邊境,山高林密,方圓幾十裡,專門接收那些罪行不太嚴重又無法量刑的人。這裡有吸毒者、賣淫者、流氓犯、偷越邊境者,逃亡地主、小偷小摸者,戴帽右派等等。
大霧山勞改農場的場長戴自強,是轉業軍人,對人和氣,生性詼諧,但原則性特別強。他第一次見到洛偉奇時嚴肅地問:“喂,你真的叫洛偉奇嗎?這個名字有點怪,有點像前蘇聯的一個作家伊萬·洛維奇。喂,你和伊萬·洛維奇是親戚嗎?”
“嘿嘿,不是。”
“我看也不像,因為你的鼻了長得不夠大。喂,你知道什麼是右派分子嗎?”
“嘿嘿,不知道。”
“真是稀裡糊塗犯錯誤,我告訴你吧,右派分子就是當班長喊口令‘向左轉’,你卻向右轉。人家奔左走的時候,你卻奔右走,你是班中一分子,所以你就成了右派分子。明白了嗎?”
“嘿嘿,不明白。”
“我再問你,你檔案上說你是個大土豪、大地主,我看你歲數不夠大嘛,怎麼稱得上是大土豪、大地主呢?你家有很多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