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親萬萬沒有想到,後來正是這個兒子讓他在村裡顏面掃地。當然這還是後話。我這人有這個毛病,說起話來總是說到哪裡游到哪裡,這是個不好的習慣,我還是一件事一件事地來說罷。
我的哥哥王中秋那天晚上正式對我說他想要一條喇叭褲。
哥哥有什麼心裡話要對我說時,總是選擇晚上。那個夏天的晚上特別的熱,我們並沒有睡在房子裡面,而是睡在曬穀場上臨時支起的床上。這樣我們抬起頭就可以看見天上的星星,閉上眼腦子裡滿是各種蟲子在淺唱低吟。那時已完成了搶收搶割的雙搶,父親和鄰居們都坐在曬穀場的黑暗之中。哥哥和幾個年輕人坐在穀場的另一邊。我也想過去和年輕人坐在一起,可是我被父親叫住了。
父親說王紅兵你跑什麼,你過來。我走了過去。父親扔給我一把大蒲扇說給老子來扇風。
我不情願地過去給父親扇風,卻扇得心不在焉。父親說你的屁股上長了一個陀螺麼,你就不能安分一下子。我說我只扇一百下。父親說,一百下?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你就給老子扇一百下,你看人家小芳都給他媽媽扇了五百下了,現在在給她爹扇,她給她爹也要扇五百下。我說小芳是女孩子。小芳的媽媽說,你這個兒子一張好嘴,男兒嘴大吃四方,將來是一個了不起的角色呢。我聽到這樣的話心裡別提有多高興,我覺得還是小芳的媽媽比較理解我。可是我的父親馬上接過話說,吃個狗屁,將來能吃上泥巴就不錯了。我知道父親說的吃泥巴和上農業大學是一個意思,也就是說我就是種田的命。小芳的父親在一邊說,你們老大今年考得怎麼樣?聽說中專錄取通知書都下來啦。小芳的父親說這話時,掩飾不住他內心的歡快。我們那裡的人都是這樣的,大家都見不得別人過上了好日子,見不得別人家有什麼風光的事情,我們那裡的人都愛幸災樂禍。
我的父親一下子就沉默了下來,他一把搶過了我手中的扇子。父親說連風都扇不好,死一邊去。我得到了赦令,一溜煙地就跑了。
我跑到哥哥他們那一圈人中間,那一群人是我哥哥王中秋、小芳的哥哥王大頭,還有李建軍,還有兩個女孩子。他們正熱烈地談論著什麼,見我跑過去了,王大頭不高興地說,你這個小東西,你跑這裡來幹嗎。
我說,我怎麼不能來呢?這塊曬穀場又不是你們家的。
王大頭說,這塊曬穀場就是我們家的。
我說,是你們家的你叫它它答應你嗎?
他們就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們一笑,我知道王大頭是在拿我開心了,我也笑了。我這人還是有一點偉大的,只要能給大家帶來歡樂,別說是拿我開心,就是讓我馬上翻幾個跟斗,或者學幾聲狗叫,再或者晚上鑽進誰家的菜園子裡偷幾個香瓜給他們,我都樂意去做。可是他們很快就冷落了我,他們在談著誰和誰談上朋友了,還談到了誰家買了一臺雙卡錄音機。他們談到錄音機的時候就說,什麼時候借一個雙卡錄音機,然後約幾個朋友一起跳迪斯科。王大頭問李建軍跳不跳,李建軍說只要王大頭借到雙卡錄音機就跳。王大頭又問我哥哥王中秋,我哥哥王中秋還在猶豫。李建軍說,中秋肯定是不能去跳舞的,他爹把他管得緊呢。這時就聽見我父親扯開了嗓子在喊我哥的名字。我哥不情願地應了一聲,父親讓他馬上過去。李建軍於是追問我的哥哥去不去跳舞。我哥小聲說去,一定去。
我的哥哥王中秋挪到了父親那邊,父親冷著臉讓哥哥明天去一趟學校,看錄取通知書下來了沒有。哥哥答應了下來,可是那邊王大頭和李建軍他們已散了。
哥哥鑽到了床上,我也鑽進了被窩。我說,哥,你真的去跳舞?
哥哥沒有說話。
我說,哥,你要真去跳舞帶上我好嗎?
哥還是沒有說話。
我說,哥你要是不帶上我,我就告訴爹。
哥哥說,我又沒說不帶上你。
哥哥說完之後,沉默了好久,突然說,我要做一條喇叭褲。
我說,哥,我明白了,跳迪斯科都要穿喇叭褲。
偶像(1)
回到那遙遠的八十年代,那時我還沒有確切的偶像,西狗的偶像就是我的偶像。西狗的偶像一會兒是上海灘裡的許文強,一會兒是搖滾歌星崔健,一會兒又是四大殺手。崔健和許文強離我們的生活太遙遠了,而四大殺手卻離我們很近。
我這裡所說的四大殺手不是武俠小說裡的人,而是我們那裡的幾個不良青年。那時,我們那裡的不良青年都有外號,比如我們煙村有五鬼十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