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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那天晚上很晚了才回家,回到家中,他摸上了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我也沒有睡著,我在等著哥哥回來,我想問他和張水芹一起去幹什麼了。可是哥哥一句話也沒有同我說,只是不停地嘆氣。第二天一大早,哥哥吃完了早飯就揹著米去學校了。父親說,你怎麼啦?不是在家裡住兩晚上嗎?怎麼這麼快就要走呢?哥哥支吾著說要去學校補課。我懷疑哥哥這麼快就回學校一定和張水芹有關,哥哥是在躲避張水芹嗎?這是一個謎。謎底揭開的時候,已是1983年的冬天。

1983年的冬天,收音機裡說西伯利亞的寒流吹到了長江中下游。果然,天就颳起了老北風。那天吃過晚飯,父親就收拾好了給哥哥新買的棉衣,還有請人給哥哥打的毛褲,還有兩罐頭瓶的醬菜,還有五升米。父親把這些東西一起裝在一個蛇皮袋裡面,紮好了袋子。父親說他明天要去縣城,說天突然就冷了,你哥還沒有穿上棉襖。

我說馬上就要星期天了,星期天哥哥不就回來了嗎?

父親說,誰知道呢?你哥也不知是怎麼了,這幾個星期都沒有回來,也不知他怎麼過的。父親是想我的哥哥了,他不放心他最心愛的兒子,他要去看一看,看一看,他也就心安了。張伯伯就是在這時敲響我們的家門的。我去開了門,就看見了張伯伯,我一開始並不認識他,我看見了一個瘦小的老頭,穿著很厚的一件舊軍大衣,哈著腰,頭上還戴著一頂像雷峰叔叔那樣的帽子。我說你找誰呀。張伯伯臉上堆起了笑,張伯伯說你爹在家啊。我說在啊。這時父親就從房裡傳出了話,說是誰呀。父親走了出來,看見了張伯伯。父親也不認識張伯伯,但是父親還是把他讓進了家裡,還從枕頭下摸出了煙遞給了張伯伯一支,然後在自己嘴裡塞了一支。張伯伯接過了煙,掏出了打火機為我的父親點上,又給自己點上。

父親被弄得莫名其妙了。父親說,您是……

張伯伯咳嗽了一聲,他也不知道怎麼介紹自己,於是低下頭猛吸了幾口煙,菸頭頓時明亮了起來,迅速地燒向了張伯伯的嘴巴。張伯伯幾口就吸完了那支菸,這才抬起頭來,搓著手說,我是張水芹她爹。

父親說,張水芹?哪個張水芹?我沒有聽說過喲,不過我見著您怪眼熟的。

我說,爹,我知道誰是張水芹。

張伯伯的臉上於是閃出了一絲欣喜,但那欣喜只是一閃而過。張伯伯接著說,您的大兒子,就是中秋,沒有回家?

父親不明白張伯伯怎麼一下子問到中秋了,他警惕地盯著張伯伯。

張伯伯又咳了一聲,說,唉,這話你讓我怎麼說得出口呢。

有什麼說不出口的,你這死老頭子,你說不出口我來說。

門呼的一聲被撞開了,進來一個健壯的女人,女人進了屋,又對屋外面喊,死丫頭,你還站在外面幹嗎,你進來呀。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四毛(6)

接著門外磨磨蹭蹭進來了張水芹。張水芹穿著一件很大的棉襖,整個人都包在棉襖裡面。她的臉上一臉的惶恐。而我的父親更是像被人一棍子打暈了似的,面對家裡突然闖進來的三個不速之客,嚇得連說話都發抖了。

你兒子不在家嗎?就是那個上高中的兒子。進來的健壯女人打量了房子一圈,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嚇得直往父親的身後躲。她的目光又從我的身上移開了,盯著我的父親。你們現在可能猜到了,這健壯的女人就是張水芹的娘。張水芹的娘說話像機關槍,突突突突不留一點空隙。張水芹的娘說我們是槎港村的,我們住在湖邊上,這是我的丫頭子,她叫張水芹,今年十九歲了,她讀過兩年初中。這是我們家老頭子。我們來這裡,是為了我們家水芹和你們家中秋的婚姻大事,本來這樣的事,是要先請個媒人來說的,世上哪有做父母的親自來給女兒說媒呢?可是我們也明人不說暗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今天就開啟天窗說亮話,反正這裡也沒有外人,反正我們也不怕丟人了。我的丫頭子張水芹,想嫁給你們家的大兒子王中秋,本來我看都沒有看見過你們家的兒子,本來我們家的丫頭子是一定要嫁一個住紅磚屋的人家的,你們家還住著土牆屋,可是現在我們也不挑三揀四了,只怪我們家丫頭不爭氣,死活要嫁到你們家來。你表個態吧,什麼時候把這婚事給辦了,這事趕早不趕遲。什麼拿八字過門看家這些就都省了,我不說二話……

張水芹的娘還要往下說,被張水芹打斷了。

張水芹說,娘。

張水芹只說了一聲娘,張水芹的娘就打住了,打住了還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