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廣陵城中去吧,我這邊完了事,自會來城中覆命。”
聞韜躊躇了片刻,道:“好,你在瓜洲安心養病,等你病好了,與我們一起回幽州。”這“我們”自然指的是他與聶英奇。
鄭吉虛弱地笑了笑,看著聞韜從門中走出去。他仰面倒在床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聞韜自然沒有回城中,只在艙室外等候,聶英奇已去了古寺找那藥僧。
入夜之後,鄭吉渾身發燙,如火燒火燎一般,神智又不清醒了起來。聞韜才進去看他,鄭吉突然傾身欲嘔,舵工忙拖了一個銅盆過來。鄭吉鼻中卻已溢了血出來,聞韜心中大駭,忙將他身體攬住。下一瞬,鄭吉喉頭鮮血洶湧而上,當即伏在床邊,一口一口地嘔進了盆內。
鄭吉吐了十數口,嘴唇已是青色,渾身都是冰冷的虛汗,便徹底昏迷了過去。聞韜心急如焚,終於發了火,朝著那舵工身上當頭一鞭。盆傾翻一旁,血撒了一地。此時聶英奇剛好回來,見艙室中眾人噤若寒蟬地跪了一地,又見到地上的血,已明白了幾分。他過去搭了鄭吉脈,這回卻與方才弦脈不同,只覺那脈象極遲緩微弱,在筋肉之中如屋漏滴水般,良久才跳一下,竟是胃陰枯竭,胃氣將絕之侯。
聶英奇登時面色大變,往鄭吉身上裹了件鶴氅,就將他抱出艙去。聞韜跟在身後,見他們上了一艘輕舟,舟上划槳的是一個沙彌。聶英奇見聞韜跟來,卻也沒趕他走。
一行人趕到曇華寺中。那沙彌帶鄭吉入瞭如意寮,卻不讓聞韜與聶英奇進去,只讓他們在客寮中等候。到了子夜,方有知客師來請二人移步。他們進了這如意寮近旁的別院,見到鄭吉已安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穩。知客師告知二人,鄭吉胃絡出血之症已制住了,現下並無性命之憂。待他先休息一夜,明日方能口服湯藥。
聶英奇卻看著那知客師,輕聲道:“法師還是不肯讓我見他?”
知客師只道:“是。”對二人施了一禮,又退了下去。
聶英奇目送他離去,神情黯然。
聞韜道:“這藥僧既不肯見人,他如何在這寮中行醫?”
聶英奇忽然迷惘地笑了笑,道:“有許多人都見得到他,只是我見不到他。這四年多功夫,他傳我武功,教我藥理,我卻從未見過他。”
聞韜也不覺愕然,他隱約知道,聶英奇在逃出帝林大火之後,在廣陵寄居多年。而對方十六歲入劍衣閣時,已有了一身的本事。只是聶英奇對過去之事向來緘口不言,對此前是誰人傳他武功醫術更是諱莫如深。此時他為了鄭吉,竟願主動將這秘辛揭開一半,已是十分難得。
聶英奇道:“你一定覺得很奇怪,但我還是請求你不要問。”
聞韜溫聲道:“你知道,我可以從來不問。”
聶英奇有些失落地笑了笑,沉默地走到一旁,徑自去照看鄭吉。
次日,又有沙彌將鄭吉帶走去施針。送回來後,鄭吉已有些清醒。聶英奇獨自照顧了他一日,想方設法讓鄭吉把幾服藥吞了下去。聞韜一直在外屋等著,見到聶英奇出來時,已是一臉疲色。聞韜走過去,握住聶英奇雙手,將他拉到自己身前。
聶英奇低著頭看聞韜拉住他的手,道:“不用謝我。他是我師弟,我自然應當照顧他。”
二人沉默相對多時,聞韜方輕聲道:“你知道,我是對不住他的。”
聶英奇道:“我知道。”
五年之前,劍衣閣中誰都只會以為,若聞韜成為劍衣侯,那麼當年的蘇翮以後必定會是他的劍衣。誰能預料到,在一切快要成為定局之前,聶英奇入了劍衣閣。他的出現將所有事情都全然改變,而蘇翮卻改名鄭吉,變成了現在這副摸樣。
聶英奇只覺得一陣沉重的疲憊湧了上來,他拍了拍聞韜手背,道:“他現在睡著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語畢,自己卻徑直去隔壁廂房睡了。
聞韜這才去房中看了鄭吉。
他睡得很不安穩,眉頭蹙著。凌晨時分,鄭吉在睡夢中低低地喊了起來,聲音嘶啞而虛弱,夾雜著透不過氣的喘息。聞韜見狀,走過去一探,卻摸到他臉上冰涼一片,全是眼淚。他本以為鄭吉是因為病痛才不自覺地□□,卻發現鄭吉眼珠子在眼皮下瘋狂地轉動著。
聞韜忙將他摟起來靠在懷內,輕輕拍打他潮溼的臉,一點點把他叫醒。鄭吉迷迷瞪瞪地醒來,看見聞韜,卻不像之前那次那般生疏。他幽黑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聞韜,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聞韜被他看得心驚,唯恐他說出什麼傻話來。誰知半晌之後,鄭吉只是不聲不響地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