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迫不及待地對齊立德說:“你還不知道吧,老三這傢伙居然跑到荷葉街二子的澡堂子裡當搓背工了。”雖然壓低了嗓音,但由於情緒過於激動,還是被王韻玲準確無誤地聽到了。王韻玲被這個訊息刺激得熱血沸騰,她覺得這個齊立言簡直就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俠客,上天入地,騰雲駕霧,劍走偏鋒,笑傲江湖,在一個世俗而功利的世界裡,齊立言我行我素地對抗著潮流、時尚以及流行的人生價值。此刻齊立言的形象在王韻玲涉世未深的心裡充滿了神奇和不可思議的魔力,這個能把一堆廢銅爛鐵弄響的傢伙在王韻玲看來非常了不起,雖然撞斷了院子裡的老桂花樹又撞爛了一口水缸,但不是什麼人都能讓廢銅爛鐵長上腿跑起來的,這麼一個了不起的奇才一轉眼又鑽進了空氣汙濁的澡堂子裡搓背,齊立言的神奇經歷就像一碗白酒灌進了她的胃裡,嗆得她心裡亂晃了起來。
王韻玲差不多每天上午十點左右都要到老屋倉庫來調配酒水,但每次來都沒見到齊立言,她又不好多問,所以這天上午八點半她就趕到了老屋。院子裡很冷清,齊立言家的那扇開裂的木門緊閉著,她在經過窗戶的時候向屋裡掃了一眼,見齊立言裹著被子矇頭大睡,窗子的玻璃壞了兩塊,冷風一個勁地往裡灌,她看到齊立言蜷縮在被窩裡,只露出頭頂上的一蓬混亂如草的頭髮。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酒樓 9(7)
酒樓採購部的兩個小夥子蹬著三輪將酒水拉走後,王韻玲沒走,她先是看了看齊立言房間隔壁的汽車製造間,推開虛掩的門,一輛紅色的轎車趴在地上像是一隻冬眠已久的烏龜,車身上落滿了夏天的灰塵,一些廢棄的螺絲、鉗子、扳手、焊槍散落在地上,它們無一例外地鏽跡斑斑。這個沒有生氣的空間如同一個剛剛發掘出來的古墓,齊立言的青春和理想全都埋葬在這裡。王韻玲看著這悽慘的景象,不禁有些傷感,她用手指輕輕地在灰塵很厚的車前蓋上划著,渾然不覺中劃出了“不死”兩個字,而這輛車卻真的已經死了,字跡的筆畫勾勒出車蓋上血紅的底色,那些彎曲的紅色筆畫像是彎曲的血管流淌著鮮血,正在註解著死亡的事實。王韻玲準備擦掉字跡,突然她身後響起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我這車是商代的司母戊方鼎,參觀是要買門票的,不是隨便能看的。”
王韻玲被嚇了一跳,一轉身,見是齊立言。王韻玲對汽車的興趣讓齊立言的臉上洋溢著一種久違了的激動,剛起床的遲鈍瞬間轉化成了機敏。
王韻玲有些嗔怪地說道:“姐夫,你這麼躡手躡腳的,嚇死我了!”
齊立言頭臉雖然凌亂,但精神卻很振奮:“誰是你姐夫?大清早挖苦人太不人道了吧!”
“誰挖苦你了,不就是我一時改不了口嗎?你要是沒跟我表姐結過婚,我才不喊你呢。”王韻玲一邊說話,一邊努力地用身子擋住車蓋上的字。
齊立言對王韻玲這一古怪的舉動很是納悶,他側身擠開王韻玲,藉著門外斜插過來的一縷陽光,看到了“不死”兩個字。
齊立言死死地盯住這兩個字,像是盯住兩個前來救命的恩人,一句話不說,眼圈慢慢地紅了。
王韻玲語無倫次地解釋著:“姐夫,我是無意中寫下的,沒有一點挖苦你的意思,我是覺得你的汽車不會死,你也不會死的,不信你問我表姐去,我說過你的志向遠大,精神永存,永垂不朽。”
這話像是致悼詞,可齊立言完全讀懂了這兩個字的含義,他抑制住眼中的淚水,聲音哆嗦著:“韻玲,只有你最理解我,這個家裡所有的人都把我槍斃了,先是你表姐,還有你們老闆,就連一貫支援我的老父親,也認為我只有洗心革面才能死而復生,我活著,但已經死了;我死了,只有你認為我還活著。”說完最後一句的時候,齊立言鼻子一酸,兩行淚水還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王韻玲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只能抽象地安慰著他:“姐夫,你不要難過,現在是冬天,冬天過去就好了。”
齊立言感激地望著王韻玲,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說:“真的,要是這輛車能開到大街上的話,我現在就送給你,可它跑不動了。時間不早了,我要去澡堂上班了。”
王韻玲迎著院子裡越來越稠密的陽光問齊立言:“你為什麼要到澡堂子上班呢?”
齊立言說:“我跟任何人解釋他們都不會理解的,你肯定能理解。再見!”說著轉身就走了。
王韻玲說:“你能忍受別人不能忍受的生活,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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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 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