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她一個小小的偷兒,怎麼會知道這些有關江湖上的事蹟,這當然是有管道的。在客棧營生的說書人,一向最愛講述柳瑩山莊的豐功偉業,她幾乎日日在客棧裡穿梭、尋找目標,理所當然就將柳瑩山莊的故事,一五一十記在心中,甚至都倒背如流。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她流浪來到朔山鎮,佔據福德大街為地盤,也才短短一個月光陰,竟然就犯上這個煞星。她又曾聽說書人道過,山莊裡的成員個個身懷絕技、嫉惡如仇,若為非作歹者,一旦被捕到,必然重罰,而且手段比起官府制裁犯人的方法狠絕上千萬倍。她這回落入這些人手中,不就得慘死了!
不!不!不!
“這位公子,您大人大量,饒恕我這個小乞丐吧,小的我對天發誓,再也不為非作歹,從今以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就放過我吧!”元元連連慘叫,哀聲震天!
柳隨風劍眉一擰,對她道:“進去!”
“不要!我不想死呀!”她死命攀住馬脖子,怎也不敢下去。
無奈下,柳隨風只好先跳下馬鞍,再扳開她髒兮兮的小指頭,抱她下馬,強行接住她的手。“進山莊去!”
“不成!不成!”元元兩條小腳釘在地面上,死都不肯動;忽地,還突然露出一抹諂媚無比的笑容。“這位公子,您聽我說,小的我出身卑微,絕對沒有資格踏進這座正義凜然的宅子裡的,你們的莊主要是看見你帶了個偷兒進門,一定會加罪於你,為了你自己好,千萬別把我帶進山莊,會出事、會出事的。”
容不得她再發一語,柳隨風輕輕使力,輕而易舉地把她拔離地面,踏進氣勢磅礴的大宅裡。
而隨後趕忙將馬匹交給專司照料的秦觀山,也一溜煙地跟進,等著看這出令他百思不解的好戲,接下去該如何發展。
原本抵死不走的元元,在進入內院後,尖銳的慘叫聲瞬間化做無形。一對黑白分明的杏眼用不敢置信的波光呆望山莊內院的景象,她看傻眼了——
瞧,紅牆竹瓦、畫棟雕樑、迴廊飛旋,美得驚人。左方那高翹的屋簷還正對著萬紫千紅的花欄。一陣風兒適巧拂來,吹得柳條垂枝依依難捨,也吹得人造清湖波光瀲灩、閃閃不息,而萬千株齊放的花兒也因這風拂而柔弱得輕曳搖動,盪出絕美波浪來。再見右方水泉,一襲薄薄水霧正慢慢裊繞住這片宛若仙宮府邸的山莊,益彰顯更特殊的美態來,兩種奇異韻味相纏,令人疑心此地已非塵俗世間,而是夢寐以求的脫俗仙境。
從未見過這等景緻的元元,當然訝異地張開嘴兒,忘了剛才的掙扎。
“江嬤嬤!”柳隨風召喚一聲,隨即在面前站立了一名滿頭銀髮、面容慈祥的老婦人。“帶她去好好梳洗一番。”
“是!莊主!”她恭謹地對他道。“這位……這……”她表情突地一愣!完全不知如何稱呼眼前人,這小東西怎麼好像剛從泥濘裡翻滾出來的樣子,實在髒得可以,髒得讓她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莊主是從哪裡撿來這個小傢伙的?
“哇!”元元再次放聲慘叫!嚇得正在打量她的江嬤嬤駭退好幾步。“你——你——你——”小嘴兒張開的弧度足夠塞進一顆大鵝蛋。“你、是、柳、瑩、山、莊、的……的莊……莊主?”
“江嬤嬤,帶她下去!”
“不要!我不要去,不要把我關起來,我怕黑、我怕暗、我怕鬼魅魍魎,這位嬤嬤,您千萬別聽他的,放我下來、放開我,我要是嚇死了,一定變成厲鬼來找你們,哇……哇……哇……”尖銳的慘叫聲在江嬤嬤死命拖拉下才愈飄愈遠,直到迴廊轉角處時,才漸漸消散。
雙手置於身後的柳隨風興味盎然地看著小乞兒的掙扎、尖銳嚇人的高吼、語出脅迫的喊叫,不禁抿嘴一笑!
他的反應,再次看得秦觀山目瞪口呆!好半晌之後,他才有能力找回自己已混沌的理智。
“我不懂、不懂、真的不懂。”一顆碩大的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一般,秦觀山嘴巴呢喃不敢相信的自語。
“秦叔不懂些什麼?”柳隨風不明他的反應。
“那個小乞兒呀!”秦觀山問道。“你該不會想收留他吧?”
“秦叔不喜歡她嗎?”他反問。
“也不是!雖然他偷了我的銀票,但這個小乞兒一看便知道是個聰明過頭的小東西,只要加以訓練,也許可以造就出一個奇才來。”說到這裡,他總算恍然大悟了。“原來少爺打算收他做隨侍書僮,親自教導。”
“隨侍書僮?”柳隨風反而訝異地凝視他。“秦叔難道看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