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同志的犧牲,我心裡也與你一般的痛惜。可是隻流於內心痛惜而不痛定思痛奮發圖強,於民眾於國家於民族都是無益。你在這個時候請求我將你開除,作為多年師生我只能認為你如此請求不是出於懼怕以圖逃避,但作為領導我卻只能判斷你太粗疏衝動凡事不以大局考慮。你大概並未想過我處分你能解決何種實際問題,且不說其他同志的想法,就說謝雲山同志,你對得住他嗎?”
“這……”這句話深深刺中了蘇德信,他霍地抬頭。
“發生這一事件,非你一人之過。”曲楓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這些日子以來,我也一直在思量此事。思之再三,覺得甚至也不該簡單歸罪於黃大扣。總之,這件事很複雜……”也許是因為心裡難過,也許是因為很多事情實在難以言明,曲楓的聲音不知不覺地小了下去。
“龍田縣農運問題,暫且不說它了,說說眼前吧。”過了好久,曲楓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繼續說話。他換了個話題。“老方的工作積極性高,方向也正,只是方法時有欠妥。他此次對小朱的處分可能就有問題。按理說我該多呆幾天,但最近南方前線戰事緊急,上海工作繁多,實無法久留。我走之後,這兒的事就交給你了。這次增派來南京的同志,除了你,張雁林還年輕,俞志銘就更……總之我真正放心的人只有你。”說到這兒他停下了腳步,抬眼凝視蘇德信。“從南京產業分佈看,棉紗廠和紡織廠是重點,船工碼頭也不容忽視,至於學生運動,那就更是個大陣地……這情況是雜亂了些,但是我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些問題。”
第三章(11)
“老師……”蘇德信嘴唇在顫抖。
“嗯?”曲楓懇切的目光深深定在他臉上。
“……是。”蘇德信是緊緊咬住了牙,才穩定了自己,同時從齒縫中擠出來這個清晰明確代表著肯定的“是”字。
“運氣真好……過關!”從碧玉巷出來,剛才在老師跟前一臉嚴肅的俞志銘從心眼裡笑了出來。
“老師讓你去當新聞記者。”張雁林還在想著剛才曲老師的說話。“你有什麼打算?”
“工作嘛,得慢慢找,哪有現成的。現在——”這事俞志銘倒沒怎麼放在心上。他拉起張雁林。“走,我請你吃飯。”
“不了。”張雁林搖搖頭推辭,“快期末考試了,這兩天我忙……改天吧。”
“那好,就改天,改在兩天之後——後天,我請你吃晚飯。”俞志銘心情很好,執意要請客。
“那……好吧。”張雁林無可推託,只好答應。
兩天之後距離期末考試更近,衛楚楚正在宿舍裡臨陣磨槍,但一看見門房傳來俞志銘字條,就毫不猶豫扔下手裡書本跑了出來。兩人在校門口相見,蘇小姐正從對面走來。她已經穿起了金陵女中的校服,與在碧玉巷時的形象大不一樣,俞志銘差點兒沒認出她來。衛楚楚倒是老遠就瞧見她了,待她走近,拉住她道:“志銘請客,別回學校了,這就跟我們走吧。”蘇秀容有些遲疑,衛楚楚又道:“這俞志銘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今天請客,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你不去吃他一頓,過了這村,可沒這店。”蘇秀容就忍不住笑了。不過她只是抿嘴一笑,旁邊一人卻是笑出了聲來。俞志銘循著這笑聲轉眼瞧去,見蘇小姐旁邊還站著一個穿了校服的女孩子,雖不比蘇小姐漂亮,但也是清麗可人。衛楚楚又叫起來道:“冰冰,黎冰冰,你笑什麼,走,你也和我們一塊兒去……去在這鐵公雞身上,拔下幾根毛來。”她說這話本來無心,但那黎小姐聽著“這鐵公雞身上”,突然有些害臊,臉上一陣紅色,趕緊低下頭去。她低頭同時忍不住又抬眼朝“鐵公雞”望去,見他一雙眼睛也正瞧著自己,更是狼狽,趕緊連眼皮也垂下去。
黎小姐終究沒接受俞少爺的邀請去赴宴,快期末考試了,她得趕緊複習功課。其實蘇小姐猶豫著複習的問題,但耐不過衛小姐的熱情,也就答應了。三人朝奎元館而來。張雁林已經等在那裡,俞志銘帶了兩位小姐上樓,見到張雁林,笑道:“不好意思,我去了趟金陵女中,勞你久等。”說著把衛小姐介紹給張雁林,哪知一回頭,卻見衛小姐正瞪大了眼睛直視著張雁林,右手同時抬到眼前,食指端正朝外指著他,怔怔道:“你——”
“那天的事……真是謝謝你。”張雁林驀然被一個女孩子指著,也是一怔,不過,他又很快笑了。
他先認出她來。她當然就是那天在上海替他解圍的女子,當日場面太混亂,跑得又急,她又一路埋怨他不自量力強出頭,再加上他在奔跑過程中一不小心,崴了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