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仙姿樓的追捕,沒有注意到他偶爾有些紊亂的呼吸。
只是當他在朦朧中發覺自己身上的衣服正被人解開之時,他再也無法裝下去了。
因為那一刻,他聯想到那仙姿樓門口迎客女和紅綃的話,那充滿惡意和鄙夷的話,像是一把把尖刀,生生絞進此刻的旖旎幻想,讓一切都支離破碎。
猶記得紅綃輕輕掩住粉面,鳳眸微眯道:“你真以為他會是你兄長?做夢去吧,你這骯髒破落貨。江湖上有怪癖的人不少,興許他不過是看你長得跟他有幾分相似,想將你養著充作玩物罷了。偏偏你還這麼可笑地相信他,真是愚蠢至極。”
當時,顧惜朝只是報以冷笑。但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如在冰窖一般。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那張與自己相似至極的臉孔將會成為他一生一世的夢魘。
他驀地睜開眼,雙眸幽寒之意漸濃,道:“你在幹什麼?”
那人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然後又很快微笑著將原因道出。
顧惜朝聽罷,微微別過頭,掩飾住眼底的不安和愧疚。
——我這是怎麼了?竟然會相信紅綃那個女人的胡言亂語……
再後來,那人悉心為他配置解藥。那三天三夜的燈火通明,照亮了半邊院子,也照亮了他的心。
自從孃親去世後,他在仙姿樓受盡白眼和非難,可曾有人對他如此盡心盡力過?可曾有人為了他數度捨生忘死?可曾有人真正關心過他?
答案顯而易見。
可這樣的關心若是來得太過突然,只會讓他惶恐不安。就好像撿到了別人的東西,日防夜防著,不管過了多少時間都會害怕別人上前討要。這樣患得患失的感覺,他不想要。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若說他一點都不心動,那不過是妄語罷了。
顧惜朝苦笑了一聲,繼續坐下來,靜靜地看著朝起朝落和那始終緊閉著的房門。
終於,房門開了,隨之而來的是面色慘白如紙的他。
顧惜朝輕輕攙扶住虛弱至極的他,嘴角的笑溫和而隱忍,卻又帶著幾分慘然和苦澀。
如果說這時他的心扉已敞開大半,那在浮玉山的四年時光中,他已經完全將自己的信任投注到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身上。
猶記得,那人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塗滿綠色藥膏的表情。那時顧惜朝臉色難看,心裡卻好似有一陣暖風吹過,那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陰寒之氣也被驅散不少。
也許他們永遠不會說什麼肉麻柔情的話,但這樣日常的小事就足以令他開懷。
猶記得,那人哈欠連連的教課,面上的黑眼圈中含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蒼然。那時顧惜朝皺著眉頭偷偷看他幾眼,心裡卻不知為何很想發笑。
原來,平日裡淡然無波的你也會有今日這般模樣,倒真是令人驚喜。
然而最叫人意外的還是那人教導他排兵佈陣時的模樣。顧惜朝從來不會想到,他竟然會一臉正氣地說出無數陰損卑鄙的偷襲策略。他更不會想到,那謙和溫潤的外表下竟然有這麼一顆好戰善戰的心。
——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嗎?
顧惜朝嘴角微微揚起,一雙黑眸異彩綻放,說不出的靈動清冽。
——這樣也好,你若是真的那麼飄逸出塵,我倒會覺得你會很難理解我的志向。
他淺笑著望著那人的背影,黑眸眯成一條直線,很好地掩飾住眼底閃動跳躍著的火焰流光。
——接下來,你還會給我多少驚喜呢,南星?
他笑得越發和善純美,又走到那人身邊,與他共同探討軍事部署。
像是故意解答他的疑惑似的,那人後來又教他使用神哭小斧和無名劍法。顧惜朝的武功突飛猛進,他那顆不甘平凡的心也跳得越來越厲害。他知道,自己再過一段日子就可以下山入世了。
誰也沒想到,一場看似尋常的比劍會在兩人中間劃下一道深深的裂縫。
顧惜朝提著滴血的寶劍進了自己的臥室,又取了碗和清水準備滴血認親。
可那兩滴血就如同兩座永不相碰的孤島一般,遙遙而望,互相對立著。
顧惜朝白皙的容顏蒙上一層暗色,嘴唇被咬得留下一絲明紅,他的臉孔由於微微的扭曲,在昏暗的室內更顯得森然詭譎。
只聽”啪“的一聲,碗被他大力擲下,四分五裂。
顧惜朝痴痴地望著那泛著慘然的微紅的液體在地上蜿蜒而行,嘴角的笑好似暗示著洞悉塵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