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雙眼,避開陽光直射的角度,隨意一瞟,就如尋常種稼插秧一般,瞄也不瞄,拉弓就射,“十二連珠”噴薄而出。
那花和尚遮護弱側,武行者則擔起裝箭之職,如此小五一氣射空五袋箭。
漫山殺聲嘎然而歇,眾鄉兵眼見身邊的同伴不斷中箭撲倒,就如被割韭菜一般,彷彿敵人暗伏了無數弓手,個個嚇得就地打滾,各找掩護,只在山腳前方留下幾十個倒地呻吟的鄉兵,卻是小五手下留情,只傷不殺!至於鄉兵中的弓手,則因距離過遠而失去作用。
有大膽的鄉兵自岩石後探頭觀察,只見那個滿面鬍鬚的漢子昂首執弓,身形偉岸,巍然屹立於半山突巖之上,弓手僅此一人?盡皆咋舌,真是天神也!
壓陣的張叔夜亦是神箭手,自忖卻無此功力,不由起了愛才之心,將宋江喚至馬前,低聲詢問幾句,又揚聲勸降:“山上可是小五、花和尚、武行者,你們三個有勇有義,而今國家多事之秋,正需要這等好漢,只要爾等下山,朝廷必當重用!”
“張知州,小子素聞你是個好官,奈何使出陰謀詭計對付我們兄弟?若是堂堂正正贏了小子,自當拜服,有膽便攻山吧!”小五已是鐵了心要和二僧共生死。
“小五,你看某手上是誰?只要敢再射出一箭,便取了你妹子性命!”宋江現出梟雄本色,將被軟控的小九自人群中拉出,以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小九……”小五聲音一沙,原來自己錯怪了韓九兒,她並非跟宋江做了一路,可恨這矮黑廝兒重施故計,又拿她要挾自己,卻當如何論處?
“宋大哥,小妹知道你疼我,一定捨不得殺我的,是麼?”韓九兒男裝秀俏,莞爾一笑,壓根不把脖子上的銳利刀鋒當回事,看得宋江一呆,直若被她瞧透一般,卻見她仰面清喊,“哥哥,自古壯士多悲歌,全忠全義不全屍!不要管小妹,只管做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不要教後人恥笑!”
“自古壯士多悲歌,全忠全義不全屍!”小五胸口有如雷撞,被喚起和小妮子暢想未來的青澀歲月,卻沒想到今日要在國家之忠與兄弟之義中做個了斷。
“小九妹子,某是捨不得殺你,某是教後人恥笑了,又怎樣?”被說中心事的宋江表情數變,面目猙獰地轉向山上,惡狠狠道,“小五,某縱使對小九下不了手,可是你只要射一箭,某便扒了她一件衣服,看你怎樣?”
“宋江,你……”韓九兒花容失色,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對死並不畏懼,卻如何受得了這等汙辱?
張叔夜沒想到宋江出此下策,皺了皺眉,終於沒有發話,用人不疑,宋江既然如此做,自有他的道理。
其餘的三十六結義中大半眉眼聳動,要知個個都把小九當成親妹子,宋江若真是如此羞辱她,等若羞辱眾兄弟一般。
本來以宋江的心機,理應想到此節,偏偏一則他剛投效朝廷,急於表現,若連原先的手下都收服不了,豈不教人看輕?二則他對小九一直有外人看不出的企圖,這鐘隱秘的男女之情,也只有當事人小九心知肚明,但她對他的不齒,卻令他生出絕望而毀辱之心。
“矮黑廝兒,你好、你好……”小五目瞪欲裂,他毫不懷疑宋江會如此做,只是沒想到他如此下作,或許這才是他的真實面目。
“醃臢潑賊、無恥小兒!灑家日你先人!你若敢對小九妹子無禮,灑家一定將你千刀萬剮、挫骨揚灰!”花和尚感同身受,破口大罵。
“花痴,某等你!眾家兄弟,給我攻山!”宋江一不做、二不休,將刀往地上一扔,一手拿住小九胳膊,一手抓住她的領口一扯,“哧啦”一聲,小妮子的頸下肌膚露出來,隱約可見裡面紅色的肚兜。
“啊……”韓九兒失聲羞叫,淚水盈眶,周圍是上千男子漢,眾目睽睽,這可比一刀殺了她還難過。
“小九……”小五嘶吼一聲,扔下大弓,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內心對韓九兒的真實情感,竟是可以為她拋開一切的!
“罷、罷!張知州,小人受降了!”武行者也是“咣”地扔下齊眉短棍,徑直走下山去,邊走邊用海州話嚷道,“老鄉、老鄉,莫給冷槍,俺也是這塊人,以後一個鍋吃飯、一個炕睏覺……”
“武二,你也是個潑賊……”花和尚眼見最貼心的兄弟也離去,跳腳切齒,一併罵了。小五兩眼茫茫,目送著武行者下山的背影,頹然坐倒在地。
就這樣,在眾鄉兵的環伺中,武行者手無寸鐵地走到張叔夜馬前,納頭便拜。邊上的宋江得意大笑:“武賢弟,這才叫識時務者為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