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傅臣竟然說不出半句話來。
傅淵還是個中年美男子,便是一聲嘆:“原該早告訴你的,不過你打小被皇爺接去養,我只恐你血脈雖是我傅家,心已不是。如今看來,你還是痛恨皇家的吧?想來你才見過姜四姑娘……”
那就是姜姒說了什麼了。
傅淵的意思其實說得很明白了,傅臣原以為傅淵不知道,可傅淵竟然一清二楚,開口便叫侯夫人為“娼婦”,傅臣原以為傅淵血脈也是混的,可傅淵一轉眼便說傅家血脈從未亂過!著實叫人……
傅淵只道:“薑還是老的辣,你固然聰慧,可人情世故是漸漸才練達出來的。如今你可有什麼打算?”
“……父親如此問,約莫是有什麼打算了。”
傅臣乃是敏銳之人,自然聽出傅淵話裡有話。
傅淵笑道:“祖父與高祖一同開創大晉江山,乃得一璧,名之曰‘天下’。高祖與祖父說,此秀麗江山,傅兄當享一半。祖父如何肯?高祖遂將此玉璧一破為二,贈一半與他。我兒,且看看。”
將手裡匣子遞給傅臣,傅淵拍了拍手,又拿起一旁的棋自己下了起來。
傅臣坐在原處,看著那匣子裡,半塊淺碧色的玉璧。
他抬眼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傅淵,卻才陡然覺出那“薑還是老的辣”到底意味著什麼。
江山璧,取半贈寧南侯。
半璧江山,半壁江山。
第六十八章 說漏嘴
今日傅臣在屋裡坐了很久才離開,也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傅淵到底跟他說了什麼。
只是在傅臣走後,傅淵卻尋思了起來,又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微微搖了搖頭。
兒女情長,終歸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他是多疑的性子,這才是主宰江山帝王之才。
傅淵落下一子,便叫人去請侯夫人來下棋。
姜姒這會兒剛回了前面,侯夫人也入了席,現正跟高家的母女兩個說話,渾然沒把旁人給放在眼底。想來高文雨才是她最中意的兒媳了,眾人都冷眼瞧著今日姜姒素淨的打扮,只覺得礙眼。
有時候是弄巧成拙,侯夫人故意推遲了時間給姜姒下帖子,反而成全了姜姒。
現在裡裡外外多少雙眼睛看著,大夥兒都是濃妝豔抹,偏偏姜姒這一身衣裳那個家常那個溫婉,彷彿眾人當成是大事的一件事,在她眼底又多微不足道一般。
遠遠地看去,姜姒就是萬紅叢中一點綠,不知多少人注意到了她。
今日來的這些人裡,家中多半都是有後輩的,平日裡就藉著這些機會想看人家,陡然瞧見姜姒,早有不少人往心裡記了。
眼瞧著寧南侯夫人竟然對姜四姑娘這裡不冷不熱,就有那些個膽子稍大一些的過來跟周氏搭話。
周氏雖不滿侯夫人的做派,可想著若這一門親事不成,倒也有別的法子,所以便沒拒絕,反倒是平和地跟眾人聊了起來。
只是礙於傅臣的面子在這裡,眾人話不好說得太露骨,相互之間暗示一二倒是真的。
有人上趕著相看,自然也有人看不慣姜姒,不過個小丫頭,竟迷得傅臣神魂顛倒非她不娶,可見不是什麼好人,又因為她早先與傅臣種種流言不少,也有一些矜持的貴婦冷眼瞧著,面含譏諷。
人情百態,小小的一樁宴會尚且能現,更不用說是在那變幻莫測的朝堂之中了。
姜姒不過是這狂風巨浪之中的一隻小船。
她埋頭飲了桂花釀,便聽見一個刺耳的聲音:“侯夫人不是更中意高家小姐嗎?幹什麼這樣抬舉她,生得再好看有什麼用,還不是要敗在德行和家世上。男子挑女子和女子挑女子的目光可是不一樣的。”
一聽就知道是諷刺姜姒的。
姜姒垂了眼,竟就這麼淡淡地回視了過去。
背後說人長短還有這樣囂張的,真以為她姜姒軟柿子好欺負不成?
大多數姑娘家聽見這樣的話,早就羞紅了臉,埋著頭不敢說話了,要麼就是衝上去跟兩個人對視,可這樣冷冷淡淡一眼掃過來的姜姒,卻讓人打心底裡發寒。
那背後說人的兩個年輕姑娘,看著也只是清秀,大約是沒想到姜姒會忽然之間轉過頭來,倒被她嚇了一跳。
其中一個色厲內荏地回視姜姒,似乎覺得自己不怕她。
“哎,你幹什麼拉我?她看咱們,咱們就不能看她了嗎?”
話雖然這樣喊著,可她的聲音畢竟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