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荀臉上的表情瞬間嚴肅凝重了起來,掐著案角,他只問道:“謝方知如今如何?”
徽州時疫之事也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原本水災過後的賑濟之事進行得有條不紊,謝方知一面主持著賑濟災民的事情,一面查著上次賑災銀虧空一案,同時也有大夫照顧難民,防止出現什麼事情,可約莫是怕什麼來什麼,事情竟然真的就到了。
徽州時疫的爆發,毫無徵兆,像是一場天災,每天裡一半時間在府衙查賬,一半時間在災民中間賑濟,謝方知終於還是倒黴了。
他大事都還沒成,卻在一日早晨忽然之間咳嗽不止,並且發燒頭暈,大夫診治之後便立刻斷了病情,乃是染了時疫。
原本查案正在要緊處,眼看著就要牽出背後魏王的人了,謝方知半點也不想停下來——至少在外人看來就是如此。
此次的時疫已經在城裡城外導致了不少人去世,大夫們束手無策,只知道在謝方知辦公的書房外面打轉。
書房裡的謝方知按了按自己的手腕,坐在了書案背後,看著堆得高高的賬本,摩挲著自己的大拇指,看著隔在簾外的那麼多人,忽然想起了姜姒。他面容已經有些青黑,透著瘦削,濃苦的藥汁就擺在他面前,然後他端起來,喝了一口,眼底也不知閃過了什麼光華。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賭得起,可是如今除了一個“賭”字,他又能幹什麼?
現在疫情之事與謝方知無關,總有別人去看。另一則,縱使這徽州的人都死光了,他要做的事情還要做。
“來人,將上面這一堆賬冊拿下去,叫他們重算上來。本官就想看看,何人有這樣包天的狗蛋!連國帑賑災的銀兩都敢挪用!”
他直接將自己面前的所有賬本都推倒了,聲音冷凝。
眼見著外面所有人都畏畏縮縮,謝方知也就一句話:“查不出問題來的,一律扔進前日堆起來的人坑底下。”
因為會徽州城內出事的人不少,現在也找出醫治時疫的方子,所以漸漸有不少人都死於時疫,那人坑裡埋著的全是死人,還都是染病的,若將活人扔下去,哪裡還有什麼好下場?
所有人都沒想到,當年那個溫文謝相的兒子,竟然會是這樣一個不擇手段的狠辣人物,簡直叫人瞠目結舌。
可如今,謝方知是代替皇上行事,又是要查案,他們下面更有一班狗官心虛,哪裡又敢跟謝方知叫板?
當下,便有人將賬本都撿起來,朝著外面遞了出去。
謝方知壓抑著自己喉嚨裡冒出來的那種癢痛的感覺,又灌了一大口藥,將桌上的文書搬了過來,看孔方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便冷笑道:“哆嗦個什麼勁兒?我還沒死呢!”
孔方都要哭出來了:“我看您這是要……”
後面的話忽然之間被孔方給吞了回去,自己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謝方知冷冰冰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看見自己的手,像是一節節的枯骨,握著筆管,更覺得猙獰可怖。
眼前有些發昏,他提筆落下幾個字,便忽然一頭栽倒下去。
“快來人哪……”
……
京城謝府,徽州時疫的訊息傳過來已經花了不少的時間,朝野上下早就沸沸揚揚,謝方知如今也染上時疫的訊息不脛而走,轉眼就傳了個遍。
姜姒卻是萬沒想到,這種緊要關頭,竟然會生出這樣一件禍事來。
接到訊息的謝夫人,也是驟然眼前一黑,根本沒有更多的反應,就直接暈了過去,姜姒叫人將人扶了進去,又延請了名醫來診脈,謝夫人只是受驚過度,而藏在這個訊息背後的危機,似乎才剛剛到來。
謝方知若是出事,那麼那些計劃……
姜姒忽然躊躇起來,謝方知若是死了……
若是這人沒了……
心頭一瞬間是百感交集,複雜得叫她自己也不明白滋味了。
“大嫂,娘沒事了,大夫說已經安睡過去。”
出來的時候,謝銀瓶就瞧見了坐在外面的姜姒,一杯茶已經放冷,姜姒的手擱在几案邊,聽見她聲音的時候,顫抖了那麼一下。
直覺告訴她,謝方知這種人不會死,但是那種恐懼卻叫人心裡發寒。
姜姒回頭看了謝銀瓶一眼,似乎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她收回自己的手掌,兩手交握十指交叉在一起,半晌沒說話。
謝銀瓶以為她是擔心謝方知,雖心中焦急,卻因為不知具體是什麼情況,所以無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