嫵沒到她跟前兒來尋晦氣,姜姒自然沒必要自己找不痛快跟她計較。
現如今還是姜荀的病要緊。
說是宮裡派了御醫下來,姜姒正想要找個人詢問,才走到庭院裡,抬眼一看,便是嚇了一跳。
她連忙矮身下去萬福:“臣婦不知聖上駕到……”
話還沒說完,一身常服的蕭縱已經直接走了過來,道:“不用多禮,不藥如何?”
不藥乃是姜荀的字。
姜姒抬眼一覷,蕭縱身形偉岸,帶著幾分沉凝,威勢卻比多年之前內斂了許多,為帝王者的溫潤之氣掩蓋原本的殺戮戾氣,竟然活脫脫一個上位皇者。
如今這一位開始登上了天了。
姜姒回道:“堂兄病勢沉篤,太醫們如今只敢開些溫補的方子,說是要養。”
“也怪朕給的事情太多,倒忘記他身體不好了……”蕭縱言語間似乎有些後悔,掀簾子進去之前,卻忽然頓住腳步,一回身,上上下下打量她,彷彿這才意識到跟自己說話的乃是姜姒一般,他問道,“謝乙呢?”
姜姒攏在袖中的手捏了捏,垂首回道:“往衙門裡處理公務,暫沒能脫開身,待得晚一些也該來了。”
“也是,如今謝乙是太閒。”
蕭縱說了一句,又掃了姜姒一眼,見她眉目低垂,也不多言,就進去看姜荀。
姜荀睡得並不好,實則在知道蕭縱來了的時候,他就醒了。
如今蕭縱乃是君,姜荀是臣,到底還是拘禮,不過蕭縱動作快,也按住了他要下來行禮的動作,道:“不藥不必多禮,如今你病了,朕也是擔心,慈寧後太后也多番問詢,若是你不好,回去誰知道太后又要說朕什麼閒話呢。”
現在蕭縱說話真跟沒架子的一樣,興許真應了那一句老話,越是有架子的人,越是不端著架子。
也或許,是姜荀與他認識太久,自然也端不起架子來。
反正不管怎麼說,蕭縱很重視如今的姜荀就是了。
他們君臣兩個說話,姜姒不好多聽,便退了出去,她腦子裡忽然冒出蕭縱方才說的話來:慈寧宮太后也多番詢問……
有一件事,姜姒從來不曾告訴姜荀,那就是當年他病糊塗了在毫無知覺的夢魘之中叫出來的“太妃”兩個字。
如今被蕭縱提了一句,姜姒倒無法抑制地想起來。
姜荀在淨雪庵許久了,與章太妃相識,也是一場緣法,當年若沒章太妃,又哪裡來姜姒如今一帆風順的日子?
縱使有個什麼小小的不如意,可天底下更大的不如意,多是降臨在了別人的身上。
姜姒原該謝謝老天爺,叫她這一世尚算得平安。
她回過神來,便聽見裡面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了,約莫是二人商議過七皇子的事,準備給他一塊封地,遣他出京,不過出京之後會發生什麼就難說了。
議完事,簾子一掀,姜姒便看見蕭縱出了來。
當朝天子親自到臣下的家裡探病,是何等的殊榮?府裡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有些驚訝,待要送蕭縱走的時候,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可偏偏,一個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了姜姒的面前。
蕭化凡也不認得蕭縱,他在簷下看見姜姒出來,柱子擋著了蕭縱的身影。
他跑了過來喊一聲“乾孃”,笑著一轉眼,就看見了同樣扭頭過來看的蕭縱。
蕭縱的腳步,一下頓住了,他森然的目光從姜姒身上掠過,然後落回蕭化凡的臉上:“乾孃?”
蕭化凡只覺得這人有些面善,不過到底沒見過,似乎疑心自己闖了禍,就往姜姒的身後躲,又喊了一聲“乾孃”。
姜姒這會兒手腳都冰冷了,道:“是臣婦收養的可憐孩子,母親去世,因與臣婦投緣,遂喊了臣婦一聲乾孃。”
心頭種種疑慮壓下,蕭縱沒有再問,只是又看了那蕭化凡一眼,才離開姜府。
才出了姜府大門,蕭縱臉色便陰了下來,問身邊掌事太監道:“去查那孩子底細,另一則慈寧宮那邊盯緊了,若是太后有個什麼動靜,必要報給朕。”
第一零五章 風雨長
庭院深深,芳草早衰,四下裡瞧著也是慘淡模樣。
蕭縱走後,姜荀沉默了良久,看見外頭一片淒冷景象,灰黃的一片,不由道:“碧痕,關了窗吧。”
正收拾著屋內藥碗的碧痕頓了一下,依言過去將窗合上,才返身回來就瞧見姜姒進來了,下意識就喊了一聲“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