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百看見自家世子爺漂亮而緊繃的手指,卻覺出這緊繃之中含著的危險和沉默。
微微一躬身,趙百便退走了。
他自然知道自己要查什麼,第一是查與世子爺一同射箭的人,第二是查這一聯到底是誰寫的。
按理說,世子爺不會對別的人太熱衷,所以想了想之後,趙百先去吩咐了人查第一箭是誰,而後自己叫了人往廊樓那邊去打聽。趙百猜應當是姜四姑娘,不然世子爺不會彎弓射聯。
只是既然是與四姑娘有關,魏王殿下來插什麼手?
還是說,魏王殿下是為了給公主出氣?或者是別的什麼目的……
光是這樣想想,趙百便覺得腦仁疼了。
這些都是聰明人想的事,趙百還是辦自己的事去好了。
念頭轉得快,腳步也快,轉眼到了姜姒她們這邊。
整個小瑤池邊的氣氛已走向了詭異,而廊樓上所有官家小姐們也是相互打聽,都不知道這一聯是誰的。
她們這屋裡似乎都交過了底,都知道不是她們裡的人。
姜姒倒沒注意到上來的人,只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她不是愛出風頭的人,即便是想過這一世不過得那樣“養在深閨人未識”,也不是這樣出風頭。
這風頭太大,一個不小心就要把自己給吹折了。
頭一個射聯的敢與傅臣爭鋒,後來又有了魏王插手,現如今那第四箭多半是謝方知在背後攛掇。趙藍關此人乃是莽夫,不會算計這些驚精細的事情,他自己興趣來了想要出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這麼複雜的情形,若攪和進去,姜姒怕自己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來。
心電急轉,她捏著自己袖中那一頁紙,真覺得跟捏著燙手山芋一樣。
這會兒屋中眾人還在對這事態發展的不解和震駭之中,心裡豔羨著哪家小姐竟有這樣的好福氣,不覺口裡泛酸。
馮玉蘭道:“這一句上聯實則也不是很高妙,只是很別緻,心思細巧不同於咱們,稍稍脫俗一些,竟有這樣好的運氣……”
“看那邊,顧芝的臉色,哈哈……”韓慧娘掩唇笑了起來。
馮玉蘭看過去,果見顧芝手放在窗沿上,指甲已扣緊了雕花木紋,臉色很不好。
這一來,馮玉蘭頓時高興起來:“我倒是忘記了,這裡還有一位才女,這一回風頭可被人給搶光了!怕是隻等著小瑤池會一結束,這寫上聯的人便會浮出水面,到時候顧芝這第一才女之名可不保了。”
姜嫵安靜地聽著,眉眼溫順,頭一回接了一句話:“可這一聯不過稍稍好了一些,要與顧芝那一句飛蛾撲火相比,怕是艱難一些吧?”
“這就是你不知了。”馮玉蘭樂得跟她解釋,“要的就是一個名氣,自古文無第一,大家說好就是好,她顧芝有多能耐,能堵住悠悠眾口?再說了,這一聯,起得這麼偏怪,叫人怎麼對?也是她自個兒活該,指不定是想要用這一聯勾起人的注意,卻不想啊……大家都對不上!”
說著,馮玉蘭便促狹笑起來。
可不是這個理兒?
若是難了,便叫人望而生畏了。
姜姒也跟著她們笑,抬頭時卻見那邊顧芝像是聽見了什麼一樣,轉過臉來,一眼就掃見她們幾人中間的馮玉蘭,拂袖而去。
見狀,馮玉蘭哼了一聲:“這女人脾氣一點也不好,虧得京中才俊那麼追捧她!就是被人捧慣了,不知道摔下來是什麼滋味兒。撞見謝乙,也算是她倒黴,誰不知道謝乙那眼睛是往頭頂上長的?看得上她?我才不信了。今兒她摔了一回,往後還有她跌的時候!”
話糙,理兒確實在。
姜姒不置可否,眼瞧著時間晚了,便道:“今日到這裡便差不多了,也該回去了,若再遲上一些,怕是入夜路不好走。”
小瑤池那邊,對聯已漸漸撤了,顧芝那一聯始終無人去對,姜姒那一聯早被化成了飛灰不復存在。
頭一日,盛會漸散,人們三三兩兩地走開,姜姒她們敘話之後,也開始散去。
臨要離開之時,紅玉上來扶著姜姒,八珍捧著手爐,靈芝則已經去下面張羅。
人一走,地方便顯得清冷,彩燈高掛,反而空曠起來。
姜姒瞥了那雕著“癸丑”二字的書案,這時候還沒撤走,那一聯“穠豔場中試澹泊”,對著的便是這一張桌子,只要姜姒能拿出今日用印著這“癸丑”二字的原稿來,或者直接報出“癸丑”桌序,怕是立刻就能揚名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