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5部分

窗牖合上了。烏斯欽打馬而去,韁繩上抖下一溜雪粉。……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十節 團部在宰鵝

第十節

沉於湖底的雲天,亙杳如夢。窗外的湖光,還沒離開她的視野,就被她忘記了。只剩下如波似水的苦惱,滾滾而來,淹沒她的靈魂,成了一片孤島。眼淚抽汲許久,終於流了出來。究竟是什麼在折磨她?是深深印入腦海的,那隻泛著鈷藍光澤的手槍?還是生鐵架子後面,那黝黑的壁爐?——白熒熒的爐灰,像是蟲卵,讓人魂不附體。

走廊上,衛兵的腳步聲,像簷瓦上的枯草,沙沙響動。衛兵推門進來,將一張舊報紙,擱在桌上;紙裡裹著粗麥麵包;洋蔥像蚌殼,掰成了兩半。桌面刻滿劃痕,像蛛網似的。“為啥還不審判我?”審判,一個刺激荷爾蒙的詞。效果就像洋蔥:除了干擾淚腺,剝開來卻啥也沒有。“您的案子,本來都撤銷了;是您自己發瘋,胡說八道嘛。”安娜的目光,像撲火的灰蛾,被報上的一行標題吸引:《姆拉維約夫叛軍攻佔喀山》。“姆拉維約夫……叛軍?……這麼說,姆拉維約夫叛變啦?!”飛蛾燒捲了。像被燒捲了的黑睫毛上,掛滿了淚珠:“衛兵同志,您剛才說……啥撤銷了?”“您的案子。您行刺的……是個社民黨人。這不證明……”“明白啦!能請你們隊長……來一趟嗎?”“好吧。”衛兵的藍眼睛,亮得像玻璃。玻璃般的湖水,在窗外陽光下,猶如一顆石榴,迸開粒粒金籽。

團部在宰鵝。燒紅的銅盆上,炭煙嫋嫋,恍如銅盔上的羽飾;升騰到天棚頂上,便附著成霜花。一片片貼地橫飛的光帶,往彎曲的板縫裡,灌滿麥秸色的紅光。桑來多少有些落寞的神色,並未影響大夥的情緒。笑鬧被烘托在謔而不虐的熱情之火上。

“……不行,不行,得來場中式婚禮!娜佳一定得坐坐中國花轎,那才是中國媳婦嘛。”“就是!咱們要好好顛一顛新娘子,讓花轎變成‘浪裡白條’,大夥說對嗎?”正往銅盆裡加炭的娜佳,挾著滿臉的火赤,跑出屋去了。裡屋的電話鈴響了……政委急於將他的想法具體化:“等你們的花轎紮好,黃花菜都涼啦!聽我這個政委的!我都安排好啦,明兒一早,就直奔鄉村教堂,神父都不勞駕,咱們是無神論者嘛!”任輔臣撩開厚重的門簾:“嘿,無神論者,有你的電話!”……

第十一節 軍官們全都打扮一新

第十一節

裡屋也燃著一盆炭火,只是火不太旺,*著兩根焦柴;忽明忽暗。電話機像只土鱉,蝸在旮旯裡。烏斯欽聽著外屋議論:“俄國人有沒有聽牆根的風俗?”;另一隻耳朵貼著話筒——是謝遼薩的聲音:“薩沙,你搗什麼鬼啊?安娜說您……誣陷她?!”烏斯欽瞥了一眼門簾:“我是出於……個人原因。再給我一天,就能挽救……我的婚姻!……幫幫忙!求你啦!”……

潘百川的眼睛,比他的耳朵要靈——還沒讓嚴寒和歲月,磨起疥殼。隔老遠,他便瞧見娜佳蹲在窗臺下,挖刨謝肉節彩蛋十六,卻突然湊近窗戶,讓玻璃上的窗花,映出緋紅的臉頰。娜佳對大叔揮動的手臂,直勾勾視而不見。潘百川不禁想起戲褶子來:“眼昏似秋月籠煙……”但姑娘並非眼昏,只是眼中的神情,怪怪的。“娜佳,你怎麼啦?”娜佳嚇了一跳:“我在……大叔,您能不能……幫個忙?”潘百川抽了抽臂彎裡的彩紙:“俺不正在幫忙嗎?這都是婚禮上要用的。”娜佳像是害了齒齦腫似的:“別提婚禮了……安娜姐……還活著!”“安娜?那敢情好!”娜佳突然有些興奮:“您能不能……轉告桑什卡?……”娜佳的興奮:是想象到未婚夫會有的興奮,也是自己近期興奮的殘餘——就像是山雨欲來,陽光全面撤退時的餘暉。

“行,俺去轉告他。”“不!等等,大叔!……還是……不告訴吧。”潘百川笑起來:“行,我不告訴任何人。”娜佳傷心欲絕,低下了頭:“讓我想想……老天啊!你幹嘛要用針……來扎我的心?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娜佳捂住臉跑開,脖子像一道折斷的虹。……潘百川衝離去的背影大聲道:“娜佳,我一定轉告他!”嗓門一降,他自個嘀咕起來:“那得等婚禮完了再說!多好的姑娘!那野馬駒子,也該收收心啦!”

晨曦和草原,像一對新人一樣,摟抱起來。沾了露水的蜘蛛網,在庇簷下閃爍著。團部大院裡,軍官們全都打扮一新,刀柄上打了蠟,馬刺上掛了錫,耀出淡藍的微光。幾輛雙套車,披綢掛彩,馬髖骨上繫著緞帶,停在院籬下。新郎官踩著包鐵木轅,默默地爬上大車,馬合煙叼在嘴角。“別抽悶煙啦,沒見過新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