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常寺卿溫卿玉與禮部侍郎白舒庭便到延安侯府登門拜訪。
二十年前,侯府夫人寧雲殊豔傾天下。如今,侯府大小姐煙晚照也是譽滿京城。侯府在出了一位能馳騁疆場的女主人後,很有可能再出一位母儀天下權傾後宮的皇后。
自此,延安侯府川流不息。
建安三年四月十六,宜婚嫁,宜動土。
寧雲殊半靠著黃花梨嵌螺鈿牙石花鳥長方桌,怔怔著看著琳琅鏡前的女兒。那麼雪白粉嫩的一團,什麼時候長得這麼大?
宮人們不厭其煩的在巴掌大的小臉上細細塗抹,玫瑰蜂蜜乳、白色素馨香,細細的眉線彎彎入鬢,水紅迷離在眼角,甚至兩頰旁各自有粉紅一酡。
那總是嘟起的紅唇呢?那亮的連星星都暗淡的雙眼呢?那端端方方坐在鏡前的女子,真的是她那撒潑耍賴古靈精怪的胭脂嗎?為什麼—會讓她這個做親孃的都這般陌生?
“雲殊,雲殊?”長寧郡主親熱的挽住她的胳膊,一臉瞭然的笑意,“大喜的日子,可不許你哭哭啼啼。惹得我們皇后傷了心,暈了妝,可就要誤事。”
寧雲殊抬手拭頰,才發現不知不覺自己已是滿臉淚痕。感激的朝長寧笑了笑,赤金嵌翡翠滴珠護甲狠狠掐進掌心,才強迫自己定住了心神。
鏡前的女子已婷婷站了起來,朝雲鬢高高挽起,鬢角垂落的髮絲薄如蟬翼。就這般寧靜淡泊的望了過來,輕輕問了一句,“孃親,我好看嗎?”
終究忍不住低低一聲嗚咽,忙用手帕捂住唇,她拼命的點著頭,“好看,好看。。。。。”
長寧咯咯一笑,親暱的拍了拍她,“你呀。。。。。。倒不及咱家皇后,真真壓得住場面。”
燕脂伸開雙臂,宮人為她披上緋羅蹙金刺五鳳吉服。一室之內,光暈流轉。她舒了舒廣袖,傾身下拜,“孃親,女兒要去了。”聲音低低,吐字卻是極清。
黃金步搖,白玉桂枝,這層層的珠玉彷彿刺痛了她的雙眼。慢慢伸出手,一字一句都像是離她很遠,“燕脂,勤之勉之,夙夜。。。。。。無違。”
燕脂握住她的雙臂,緊緊的,止住了她不由自主的輕顫,人極堅定的拜了下去。
孃親,女兒拜別你,最後一拜。從此之後,世上再無燕脂,有的只是燕皇后,九五至尊旁一具行屍走肉,活死人。
磁刻鴛鴦香爐裡檀香嫋嫋,滿室宮人侍女俱都無聲。只餘一纖弱少女舉手齊眉,俯首叩地。金邊裙袖,逶迤於地。雖有盛世風華,也難掩無限淒涼。
當她起身時,寧雲殊已是淚流滿面。燕脂深深看了她一眼,鬆了手,便對宮中教引嬤嬤一頷首,“走吧。”
賴嬤嬤服侍太后多年,這般鎮靜淡然的性子卻也未見。心下詫異,面上恭恭敬敬,“娘娘請。”
寧雲殊急急上前追了兩步,恍惚中手被人緊緊攥住,眼看那燦燦鳳衣消失在龍鳳呈祥插屏之後,只從喉嚨中哭喊出一聲,“燕脂——”
燕脂一步步走得極穩。過了中堂,出了正門,上了鳳輦。燕晏紫親自為她掀起簾幃,虎目中微微含淚,滿眼愧疚、憐愛。她只垂目端坐,輕輕一句,“父親大人請回。”
她看不見燕晏紫身軀一震,滿臉的痛楚無奈。她也聽不見震耳的禮樂喧譁,滿世俱賀。
這深深淺淺,無處不在的紅已將她的心緊緊禁錮,心若死,就不必苦,不會痛。
鳳輦停於承天門。
韶樂鍾起。
文武百官翼立於丹陛之上。
皇甫覺站在太極殿前,五彩祥雲紋黑錦龍袍赤金九龍熠熠生輝,看著眼下一步一步拾階而上的人,黑眸深不見底。
“皇上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千歲!皇上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千歲!”百官齊聲恭賀。
燕脂眉眼不動,緩步而上。
皇甫覺忽然下階數步,搶先迎上了燕脂,拉住她疊於腹前的雙手,掌中柔夷冰冷、僵硬。
皇甫覺微微挑起唇角,“皇后冷嗎?”
燕脂緩緩搖頭,眼睛只望著眼前一雙二龍戲珠朝底靴。身子下傾,“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甫覺緊緊攥住她的手,重重瓔珞下,他看不見她的眼。只聽見她的聲音,極輕,極冷,全無半點少女的明媚。
他倏的大笑,“皇后請起。”拉她緊走幾步,到了殿前。面朝朝賀百官,朗聲說道:“眾卿平身。”
此刻,一輪紅日剛剛躍起,朝霞層層泅漫,重重琉璃頂上霞光萬道,炫人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