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笑。
“有件事情我要拜託你。”她說。
“是的。”他應著,心裡有種荒謬的感覺,他們之間的對白,好像彼此是一對疏遠而禮貌的客人。
“請你代我轉告雨婷……有一天,我希望能聽到她彈琴唱歌。”“哦!”他傻傻的應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好了!”初蕾驀然間臉色一正,眉間眼底,就佈滿了嚴肅和莊重。她伸出左手,拉住致秀,又伸出右手,拉住致中,沉聲的說:“我們一起去看致文去!”
“噢!”致中一楞,飛快的看了致秀一眼。“你……你要去看致文?”“是的!”初蕾堅定的點點頭。“你們跟我一起來!”她語氣裡,有種強大的,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我有許許多多話要跟致文說,我希望——你們也在旁邊,萬一他聽不清楚,你們可以幫他聽!”“初蕾?”致中愕然的看看她,又轉頭去看致秀。致秀給了他無可奈何的一瞥。於是,他們走進了梁家。
梁太太突然看到初蕾,真不知是悲是喜,是艾是怨,是恨是憐,她只驚呼了一聲:
“初蕾!”就立刻淚眼迷糊了。初蕾放開致秀和致中,她走上前去,用手臂圈住梁太太的脖子,緊緊的擁抱了她一下。認識梁家已經四年,這是第一次她有這種親暱的舉動。她做得那樣自然,就好像一個女兒在擁抱媽媽似的。使那秉性善良而熱情的梁太太,頓時就淚如泉湧。如果她曾怨恨過初蕾給梁家帶來厄運,也在這一剎那間,那輕微的怨艾之情,就煙消雲散了。“我來看致文。”初蕾簡短的說,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拭梁太太的淚痕,她仍然不記得帶手帕。“他在他自己的房裡,是嗎?”她轉身就向致文的臥房走去。
梁太太回過神來,她很快的攔住了她。
“讓我先進去整理一下。”她說。
初蕾搖搖頭,輕輕推開了梁太太,她挺了挺背脊,往致文的臥室走去,到了房門口,她回頭看著致中、致秀和梁太太:“請你們一起進來,好嗎?”
她神色中的那份莊嚴,那份寧靜,那份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使致秀等人都眩惑了,都糊塗了,大家都身不由己的跟在她後面,走進了致文的臥室。
初蕾推開房門的一剎那,就被那撲鼻而來的藥水味、酒精味、消毒藥品味嗆住了。但,她並沒有停滯,她逕直就走到致文的床邊,站在床前,她定定的看著致文,一瞬也不瞬的看著致文——如果那個僵躺在床上,像一副骷髏般的軀體,還算是致文的話——她靜靜的,動也不動的看著他。
好一會兒,她只是站在那裡,然後,她更近的移向床前。致文仰躺著,面色如蠟,顳骨高聳,頭髮稀稀落落的,似乎已脫去大半,眼睛緊闔著……整個面部,只像一具屍體,一具僵硬而無知的屍體,一具醜陋的屍體。他渾身還插滿了管子,那些維持生命的必需品,就藉這些管子流進他的體內。另外,還有些生命的渣滓,要藉這些管子排出體外。他的雙手,靜靜的垂在身體兩邊,那手臂上找不出肌肉,只是一層枯黃的皮,包著兩支木柴,那手指佝僂著……使初蕾聯想到老鷹的腳爪。室內好安靜,好安靜,雖然有五個人,卻幾乎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致秀並沒有看致文,她每日照顧致文,對他的情況狀態已十分熟悉。她只是看著初蕾,她看不出她的思想,也看不出她的感覺。她那小小的,莊嚴的臉龐上,仍然是一片寧靜與堅決。“好,致文,我總算看到你了!”她忽然開了口,聲音鎮靜而安詳,甚至,還有著喜悅的味道。她再往前跨一步,為了接近致文的頭,她在那床前跪了下來。她又說:“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知道,你跟我開了一個大玩笑,我以為你已經死了。還好,你活著,只要你活著,我就要告訴你好多好多話!”梁太太不自禁往前邁了一步,想要阻止這徒勞的述說。致秀伸手拉住了梁太太,悄聲說:
“你讓她說,她已經憋了太久了。”
初蕾伸出手去,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致文的面頰,就像在撫摸一個熟睡的孩子。她凝視著他,又開始說:
“致文,你實在很壞!你壞極了!我現在回憶起來,仍然不能不怪你,不能不怨你!你想想看,從我認識你和致中以來,我和致中又瘋又鬧,又玩又笑,我和你呢?我所有的知心話都對你說,我考壞了會來告訴你,我委屈了會來告訴你,我高興了也會來告訴你。致文,你知道我是半個孩子,我始終沒有很成熟,我分不出愛情跟友情的區分,我分不出自己是愛你還是愛致中。但是,致文,你該瞭解的,你該體會出,我和你,是在做心靈的交通,我和致中,是在做兒童的遊戲!但是,你那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