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就變,站上值班的人都不知道是哪趟。〃說著站起身來,走到門邊站住了,微微仰起頭,忍住眼裡的淚水。
列車正飛快地駛向這個中南重鎮的市區。車門外,正是王剛和吳凱鋒自幼生長的城市,遠遠地,甚至能看見城南火車站的水塔……水塔下面,就是闊別多年的家。
北上當兵多年,從未離家這麼近,此番路過,卻未必再有機會返回。身上背的軍挎裡放著部隊出發前家裡寄來的包裹,除了信之外就是零錢,爸爸給他買菸和零食,沒來得及花掉就上了火車。一路下來,有事沒事都伸手捏一捏,一把毛票和硬幣早已被手心的汗浸透。
城區的道口在火車來以前5分鐘就封閉了,等軍列經過的時候,道口已經擠滿了人。王剛看著道口外的行人,剎那間,感到火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外邊衝著自己揮手的人面目清晰起來,看上去都那麼熟悉,好像個個都認識,全是看著自己長大的街坊啊。此時拼命咬住嘴唇,卻再也抑制不住淚水滾滾而下。淚光中的人影和大地模糊起來,耳邊的風聲呼嘯而過,他突然大吼了一聲……全無意義但聲音悠長,顫抖地伸手抄進挎包,猛地抓住那把汗津津的毛票,用盡全身力氣撒向道口外的人群。
火車的鳴笛淹沒了他的吼聲和人群的喧囂,小小的一把零錢在列車經過捲起的氣流中只停留了一剎那,轉眼就被吹得蹤影全無。
3
這就是雲南。
地勢和北方截然不同,山高林密,只有長期在此生活訓練的部隊,才能從容應對。被我們換下來的F軍,從四十年代末進駐雲南後,一直在進行剿匪,練就了一身山地作戰的技能。我們是來自北方的平原部隊,來的路上看著山道蜿蜒,頭皮就開始發麻。動物有動物的習性,部隊有部隊的特點,讓空降兵去泅海作戰,讓海軍陸戰隊騎馬打仗,讓騎兵去炸碉堡,不是不行,至少就得花大本錢去適應。
平時訓練,這本錢是汗;戰時,這本錢就是血。
前線指揮部的偵察參謀侯鋒是F軍的人,剛認識我的時候,說起他當年第一次去我們北方,看見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也嚇了一跳:媽呀,要是調我們來這作戰,藏沒處藏,躲沒處躲,兵力咋佈置,咋運動,哪有地形地物可利用,如何迂迴,如何穿插,可是個大問題!
雲南的風物,以木棉花為代表,對於多數人來說還很新奇。只是除了風景,就只剩下訓練,未免顯得有些單調。武裝偵察的基本功訓練少了,以前因為條件限制而較少開展的班組戰術訓練開始加碼。子彈成箱地抬進訓練場,再由一陣陣爆豆似的槍響消耗掉。槍聲也不是一個跟一個地單發打靶,而是三五個人互相掩護,四面八方長短點射交織。這樣的臨戰訓練遠比平時的訓練來得艱苦,但是氣氛卻很平靜,沒人偷懶,只有一遍一遍地〃再來〃……武裝越野,班組合練,射擊,投彈,一項跟一項,只要你還有一絲餘力,就〃再來〃。
前線的人和車偶爾會匆匆趕來核對工作,然後又匆匆離去。偶爾還能遠遠地可以看到公路上換下來的部隊。雖然都是解放軍,和S軍偵察大隊比起來,精神面貌可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偵察大隊都是北方人,身高體壯,著裝齊整,精神抖擻,訓練動作有板有眼。換防下來的部隊就是駐滇的F軍,在前線時間久了,個個衣衫襤褸,頭髮蓬長,人都快散架了。
吳凱鋒天天跟通防分隊訓練,憋悶得厲害,每次看到F軍的兄弟路過,就揣著膀子站在一邊看,嘴角是忍不住的笑意。身邊的幾個兵有時候會來湊個趣:〃南方的兄弟身板不行啊,難怪打得這麼辛苦,換我上,來兩三個猴子,空手捏死,哈哈……〃
他們說話的聲音並不大,王剛偶爾能聽見,但是他沒有一點搭話的意思,甚至沒有喝止……別人大概會覺得是排長顧不上開玩笑,有聰敏的兵大概還想到了王剛的身材中等偏瘦,在北方人中遠夠不上威猛,不好意思取笑F軍的兄弟。
▲BOOK。▲虹橋▲書吧▲
第3節:藏鋒(3)
只有王剛自己知道是因為緊張。
每個人都能感到戰爭的腳步離自己越來越近,戰區的地圖用箱子一箱一箱地送來,各種思想教育也接踵而至。臨戰訓練雖然被稀釋了,但是巨大的精神壓力之下,人卻感到更疲勞。不管是在訓練場上打空一個彈夾,爬完一次戰術,還是在作戰室裡粘地圖,總會不時感到一陣陣心悸,伸出手掌,都能看到五指在微微顫抖,怎麼也停不下來。他甚至有些羨慕吳凱鋒的輕鬆了。
王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膽怯了……這讓他感到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