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非常艱鉅。”獒王虎頭雪獒也以為岡日森格不行了,它現在咬住的是對方的後脖頸,只要一換口,它就能咬住脖子下面的喉嚨撕破氣管,或者咬住脖子一側的大動脈撕開噴湧的血閘。但岡日森格並不這麼認為,它等待的就是獒王的換口。它覺得獒王一定會換口,而且會輕易換口,馬馬虎虎換口,因為獒王以為它瘋了,已經在心裡輕視它了。它以生命為代價,換回來的就是獒王這次麻痺大意的換口。
事情果然按照岡日森格的設想進展:換口的時候,獒王並沒有謹慎地從皮肉裡一點一點挪動它那幾乎無敵於天下的六刃虎牙,而是採用了拔出虎牙再次楔入的痛快淋漓的辦法。遺憾的是它根本就沒有痛快起來,張開的大嘴來不及合上,拔出的虎牙來不及再次插下去,仰躺在地的岡日森格就噌的一下躥到了它的身子底下。這是等待已久的一躥,它決定了下面的打鬥要按照岡日森格的想法進行,而不能按照獒王虎頭雪獒的想法進行。
岡日森格脊背上勁健的肌肉就像滑輪一樣推動著它,它渾身金黃的獒毛就像飛鳥的翅膀一樣推動著它,它粗蜷的尾巴伸直了就像一根支在地上的棍子一樣推動著它,它們共同努力幫助岡日森格完成了這天神佑助的一躥。
現在,岡日森格依然躺在下面,它的嘴對著獒王的小腹;現在,獒王依然騎在上面,它的嘴也對著岡日森格的小腹。不同的是,岡日森格結實的四爪在朝上用力蹬踏,而獒王同樣結實的四爪卻只能牢牢地踩住地面。騎在上面的獒王由於必須顧及對方四爪的蹬踏,一時不能馬上下口撕咬對方的小腹,況且撕咬小腹是不磊落不道德不符合王者風範的,到底咬不咬,它還得考慮一下。躺在下面的岡日森格卻什麼阻礙也沒有,來自心理的阻礙和來自敵手的阻礙都沒有。它在獒王的胯下毫不猶豫地翹起了碩大的金色獒頭,它面對可以撕出腸子的柔軟的肚腹拔出了白花花的牙刀。但是它並沒有下口咬在對方的肚腹上,這就是陰險詭詐或者叫智勇雙全的雪山獅子岡日森格,它一口咬住的是對方的雄性特徵,是男根,是能夠讓獒王激情澎湃讓獒王傳宗接代的生命的寶劍,是獒王之所以成為獒王的立足之本。就像遭到了電擊,獒王虎頭雪獒慘叫一聲,倏忽而起,離開了岡日森格。
紫紅色的獒血嘩啦啦朝下流著,在明綠的草地上留下了一串殷紅的斑點。獒王叉開四腿站在地上,勾頭一看,小腹那兒血肉模糊,一片空曠,抬頭一望,自己的立足之本正在岡日森格嘴上滴瀝。它狂怒已極,吼著,罵著,聲色俱厲地叫囂著,就像剛才岡日森格的失態那樣,就像一隻小嘍噦藏狗那樣:齷齪卑劣的傢伙,瘋狂變態的傢伙,陰狠惡毒的傢伙,你怎麼能這樣?罵著罵著就撲了過去。早有準備的岡日森格忽一下躲開了。接下來岡日森格叼著獒王的男根,炫耀似的東一飄西一閃,躲開了獒王的十多次撲咬,直到獒王幡然醒悟,慢慢地冷靜下來。
“獒多吉,獒多吉。”強盜嘉瑪措有氣無力地喊叫著。獒王虎頭雪獒好像沒聽見,呆呆地望著岡日森格的嘴,那兒有它安身立命的寶劍,那兒是一個血肉模糊的獒王。不,雄根不是獒王,獒王是我呀。
獒王虎頭雪獒大吼一聲,轟轟隆隆地奔跑著,以它固有的堂皇正大的姿態撲了過去。它沒有咬住岡日森格,反而被岡日森格咬住了。岡日森格迎撲而上,就在空中,一口咬住了獒王的喉嚨。獒王大山一樣仆倒在地,胡亂掙扎著,用激烈的反抗挑逗著對方狂野的殺心。岡日森格心說我知道你的撲咬就是自殺,你不想活了。我成全你,我用最快的撕咬讓你最快地離開恥辱和痛苦。它使勁壓著獒王,砉然一聲撕開了獒王的喉嚨,溫暖的血和萬丈浩氣飛進而出,雄偉的生命和一世驕傲飛進而出,飛到天上就什麼也不是了。
太陽落山了。本來它是早就應該落山的,但獒王虎頭雪獒和雪山獅子岡日森格的戰鬥沒有結束,它只好現在才落山。它一落山,天就黑了。本來它是早就應該黑的,但是它現在才黑。天用霞色爛漫的光明,照耀了西結古草原上一隻不朽的藏獒一個偉大的生命走向死亡的悲烈一幕。幕前幕後的所有,天的眼睛都看到了,連藏獒的心和人的心也都看到了,然後就黑了。
父親和麥政委死僵僵地立著,好像死去的不是獒王,而是他們。一陣黑頸鶴的嗚叫破空而來,像是在提醒他們:不能啊,不能這樣發愣。
藏獒是由一千多萬年前的喜馬拉雅巨型古犬演變而來的高原犬種,是犬類世界唯一沒有被時間和環境所改變的古老的活化石。它曾是青藏高原橫行四方的野獸,直到六千多年前,才被馴化,開始了和人類相依為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