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提起他。沒有謝琰、謝混兩父子的謝府,令兩人輕鬆多了,似乎謝家又回覆了少許昔日的光輝。當然,這只是他們一廂情願的錯覺,謝氏家族的盛世已隨謝安謝玄的逝世一去不返,而嚴厲的打擊正接踵而來。
輕呷小琦送上的茶,還著小琦坐在他身旁,和她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起來,梁定都不時加入他們的談話,說的不離謝府內的事。
小琦以前是伺候宋悲風的婢女,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當日燕飛落魄暫居謝家,宋悲風便派他照顧燕飛的起居。以往宋悲風多次回謝家都見不著她,只今此謝鍾秀讓她出來見舊主。
劉裕神色平靜地立在窗前,目光投往下方的秦淮河,心中卻波起浪湧,原因來自謝鍾秀。
離廳前她有點失去控制的深深看了他一眼,令劉裕也差點失控,有如被洪水衝破了防禦的堤岸,再控制不了心中氾濫成災的激情,那是個似曾相識的眼神。
對!
他曾經看過。
那是當王淡真被逼嫁往江陵,劉裕在船上截著他,想把她帶走,卻被她拒絕,劉裕不得不離開時,她望向他的眼神——揉雜了烈燒的愛火和令人魂斷神傷的無奈、絕望和悲憤,碎裂了劉裕的心的眼神。
歷史在重演著。
他已失去淡真,成為永不可彌補的遺憾,他怎可以讓事情再一次發生?如此他做人究竟還有什麼意思?他不明白,一向比王淡真更高高在上的謝鍾秀,為何會忽然戀上他,但劉裕再沒有絲毫懷疑,她的眼睛赤裸裸地呈現了她的心意。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否愛上了她,但一股無以名之的力量,已把他們連結在一起,他們再不是沒有關連的兩個人。
一切像天崩地裂般發生,劉裕一直以理智剋制著對她似有若無的微妙感覺被引發出來,龐大至使他本人也大吃一驚。
可是她是絕對碰不得的,儘管她將來可以變作另一個劉牢之,至乎擊敗孫恩和桓玄,一躍而為南方最有權力的人,可是他仍是一介布衣,如要強娶謝鍾秀,會令健康的高門離心,認為他是現有制度成規的破壞者,且以健康高門最難接受的方式進行破壞。
他和謝鍾秀的好事是沒有可能的,她也深明此點,所以眼神才如此幽怨無奈,她更曉得他絕不會和她私奔。
唉!何況他曾親口向屠奉三和宋悲風作出承諾,不會碰她。
但自己已失去了淡真,還要失去她嗎?生命還有何意義可言?出生入死又為了什麼?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成為新朝的帝君,那時身為九五之尊,再非布衣的身份愛幹甚麼便幹甚麼,誰敢說個“不”字?布衣想變為皇帝,在目前的南方社會里,是幾近不可能的事,但卻非全無辦法。
自晉室南渡、偏安江左,驅逐胡虜、還我何山,一直是南方漢人的大願。誰能麾軍北伐,統一天下,誰便有資格成為新朝之主,向為深植人心的信念。所以只要他劉裕能掌握兵權,控制大局,然後進行北伐,收復中原,那九五之尊的寶座,將水到渠成的落在他手心內。
從沒有一刻,劉裕這麼刻意去想做皇帝的事。一直以來,在這方面他都是模模糊糊的,此刻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不但有明確的方向,且目標宏遠。因為他曉得自己未來的苦與樂,全繫於眼前的決定上。
忽然他想起江文清。
自與她邊荒集分別後,他愈來愈少想起她,反而想任青媞的時間比想她還多一點,他是否對她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呢?捫心自問下,實況又非如此。和她一起的感覺是很舒服的,她不論內含和姿色,加上大家屢經生死劫難,情深意重,雙方的感情遠非任青媞和謝鍾秀能比擬,但為何她對自己的吸引力總像比不上謝鍾秀甚或任妖女,箇中道理他是明白的。因為他渴求刺激,一種能令他忘掉了王淡真的激烈情懷。
任青媞的吸引力在她的高度危險性,與及她本身飄忽難測的行為。謝鍾秀更不用說,活脫脫的正是另一個王淡真,連處境也極度相似。
對江文清他是心懷內疚,尤其當他感到對別的女子動心,更像做了對不起她的事。現在他把復仇振幫的希望全寄託在他身上,他更感到不可負她。
假如他真的當了皇帝,一切問題皆可迎刃而解,他絕對沒想過妃嬪成群的帝皇生活,但……燕飛來到他身旁,低聲道:“王夫人想單獨見你。”
謝道韞獨坐軒內,只點燃了兩邊的宮燈,穿上厚棉衣,精神看來不錯,如果劉裕不知實情,絕沒法聯想到昨天她還沒法下床。
劉裕踏足忘官軒,心中百般感慨,遙想當日赴紀千千雨枰臺之會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