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昭頓住腳步,並不回頭,鼻間微不可聞地“嗯”了聲。
“那個―――”江慈遲疑半晌,鼓起勇氣問道:“三爺可將五嬸放回去了?”
衛昭又輕“嗯”一聲,舉步前行。
江慈沒聽到他肯定的回答,極不放心,追了上來。衛昭腳步加快,江慈拎著一籃子的碗筷,左臂又不能擺動,身子失去平衡,踉蹌兩三步,眼見就要跌倒在地,衛昭倏然轉身,右臂一攬,將她身子勾起,抱入懷中。
夜色下,那雙如寶石般生輝的眼眸靜靜地望著她,他的身後,是夜幕上的半輪明月,他的手臂似有些顫抖,但他的衣襟上,卻傳來一陣極淡的雅香。
江慈右手一鬆,竹籃掉落於地。
碗筷震響,衛昭鬆手,袍袖一捲一送,將江慈推開兩步放下,轉過身去:“已將她放回去了,你不用擔心。”白影如月下游魂,轉瞬便隱入遠處的大帳之中。
江慈默然半晌,俯身提起竹籃,向伙伕營帳走去。
獨龍崗下,營火數處,夜空中,半月當空,星光隱現。
江慈坐於大帳後的草地上,凝望著帳內透出的昏黃燈光和隱隱身影,思緒難平。
巡夜的一隊士兵過來,她不由有些害怕,畢竟是以女子之身呆於這男兒環伺的軍營內,忙站了起來,一溜煙地鑽入大帳內。
帳內三人還在輕聲商議,江慈不知自己要歇在何處,只得從囊中取出《素問》,坐於營帳一角的燈下,低頭看書。
細細看來,她有許多地方不明,現在也不方便一一去問崔亮,索性從頭開始,用心背誦。她記性甚好,在心中默誦兩三遍便能基本記住。
待將《素問》前半部背下,那三人發出一陣輕笑,似是已商議妥當,都站了起來。
崔亮伸展了一下雙臂,轉頭間看見江慈仍坐於燈下看書,忙步了過來:“小慈,很晚了,睡去吧。”
江慈將書收入囊中:“我睡哪裡?”
“和我一個帳,我讓他們搭了個內帳,你睡內帳便是。”崔亮笑道。
裴琰卻走了過來,微笑道:“子明,今晚你還得給我講一講那陣法,咱們得抵足夜談才行。”
崔亮有些為難:“相爺,明日邊行邊講吧,讓小慈單獨一帳,我有些不放心,這些雲騎營計程車兵如狼似虎的,再說,我還得替她手臂行針―――”
裴琰含笑看著江慈:“小慈若是不介意,就睡在我這主帳,我讓他們也搭個內帳,小慈睡外間便是。行針在這裡也可以的。”
崔亮想了下,點頭道:“也好。”
衛昭目光掠過江慈,停了一瞬,飄然出帳。帳簾輕掀,湧進來一股初夏的夜風,帶著幾分沉悶之氣。
崔亮洗淨雙手,取過針囊,替江慈將左袖輕輕挽起,找準經脈穴位之處,一一紮針。江慈正待言謝,抬頭卻見裴琰負手立於一旁,她再看看自己裸露的左臂,忽想起草廬之夜,慢慢轉過身去。
裴琰醒覺,轉身步入內帳,取過本兵書在地氈上坐下,聽著外間崔亮與江慈低聲交談,聽著她偶爾發出的輕笑聲,手中用力,書冊被攥得有些變形。
外間,崔亮收起銀針,微笑道:“你不要再看書了,早些睡吧。再有幾日,你的左臂便可以活動,那時我再教你行針認藥。”
江慈感激的話堵在了喉間,崔亮似是知她所想,拍了拍她的頭,江慈和衣躺到地氈上,合上了雙眸。
崔亮將外間的燭火吹滅,步入內帳,見裴琰手中握著兵書,不由笑道:“相爺精神真好。”
裴琰抬頭微笑:“想到要和宇文景倫交手,便有些興奮。”
“相爺以前沒有和他直接交過鋒嗎?”
“當年成郡一戰,與我交手的是桓朝大將步道源,我將他斬殺之後,宇文景倫才一手掌控了桓國的軍權,說來,也算是我幫了他一把。現在要和他交手,總要討點利息才行。”
崔亮大笑:“就是不知這桓國的宣王是否小器,他欠了相爺的人情債,若是不願還,可怎麼辦?”
裴琰嘴角含笑:“他若不還,我便打得他還!”
夜露漸重,初夏的夜半時分,即使是睡在地氈上,也仍有些涼意。風自帳簾處鼓進來,江慈怎麼也無法入睡,聽得內帳中二人話語漸低,終至消失,知二人已入睡,便輕輕坐了起來。
黑暗之中,江慈默默坐著,風陣陣湧入,帶進來一縷若有若無的簫聲,她心中一驚,猛然站起,簫聲又消失不聞,她再聽片刻,慢慢躺回氈上。
荒雞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