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各營俱疲憊不堪。張延年憂鬱成疾,臥床不起了。
各營暫時停止了攻擊,休整待援。
驍騎營統軍校尉張仁來中軍探望張延年,卻被衛兵所阻。張仁站在帳外大叫:“下屬來探望你不讓,兒子來看老子你也不讓進嗎?”張延年恐其再說出什麼出格的話來,只得放他進帳。
張仁進帳時見張延年躺在軟榻上,額頭上敷著一塊熱毛巾,自己進來時,老父連眼也沒抬一下。張仁早習慣了父親的冷漠,便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來,看著老父清瘦的面容,張仁結結巴巴地說道:“你這是何苦呢?別人躲都來不及的苦差事,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攬。”
張延年聽了這話,騰地坐起來,老臉臉憋的通紅,喝罵道:“我為什麼要來?我還不是為了你嗎?”
張仁輕鬆地吹了個口哨,不以為然地說道:“那現在呢?騎虎難下了吧?”
張延年瞪了他一眼,哼道:“你懂什麼?”
張仁嘿然冷笑:“我是不懂……有人把巨石堡當磨刀石,想磨掉刀上的鐵鏽,可您老人家要是把刀給磨斷了,磨沒了,看你怎麼向人家交代。”
“你——”張延年一時語塞,張仁這句話正說到了自己的痛處。豐州人少缺糧,籌集軍糧向來都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軍墾計劃因為曾重陽的亂政而拖延擱置,一兩年內還指望不上。樸恩俊看不到這一點,他貪大求多,致使前軍數量嚴重膨脹。荼羅或族不過五千多人,能騎馬射箭的也就一千多號人,幾場野戰下來如今退守巨石堡的不過數百人而已。
對付這麼一點人,西寧軍的三個營加上新林族足矣。收編三千鐵面機勒和千餘名捆奴軍根本就沒有必要。楊昊見識過鐵面機勒的戰力,事前也曾想過收編一部分為己用。但此時的鐵面機勒與八月份豐安之戰時的那支鐵軍相比,判若鴻泥。鐵面機勒的精銳已經跟蠻勒北上,剩下的都是些不堪重任的殘兵敗將。
林中部士卒不懂漢話,生性散漫粗野,而且人的心中根本就無“忠誠”二字可言。勢強則內附,勢弱必反叛。張延年赴任前曾向楊昊請示如何解決樸恩俊招募的這四千回鶻兵。楊昊告訴他,豐州地狹人稀,民生凋敝,軍隊的數量不可能再增加。樸恩俊收編的這些回鶻兵他只打算保留兩個營。至於哪些人可以留下來,哪些人不能留下來,要看他們在巨石堡之戰中的表現。
楊昊沒有細說怎樣處置剩下的人。張延年的理解是,與其讓他們回到故地興風作lang,將來成為豐州的隱患,還不如讓他們長眠在巨石堡下。他之所以一連三日強攻巨石堡,用意也就在此。三天之內,四千回鶻降卒只剩下一半,新林族人也受到了重創。而驍騎、曉風、飛虎三營則基本沒有傷亡。
張仁的話說的在理,楊昊是把巨石堡當成了磨刀石,既要磨去多餘的回鶻人,又要把西寧軍磨成一把趁手的利刃。現在第一個目的達到了,可是第二個目的呢?
三天強攻,數千人的傷亡,讓張延年看的很清楚,巨石堡遠比想象中的堅固。死幾千降卒自己可以不心疼,那自己人呢?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追隨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往火坑裡跳?可是,不這麼辦,又怎能攻下巨石堡?攻不下巨石堡,自己將該如何向上面交代?
巍巍巨石堡在冬日夕陽的映照下,如同一個伏在草原上的巨獸,它龐大的身軀,巨大無朋的獸嘴還要吞噬多少鮮活的生命?
“什麼磨刀不磨刀的,一派胡言!”張延年盡力掩飾著自己的沮喪。
“是不是胡言亂語,你總該聽我把話說完吧。”
“哼,你有什麼好說的?你還能有辦法攻下巨石堡?”
“唉,你別總看不起人,我還真有辦法。”張仁嘴唇巍巍上翹,說的一本正經。張延年心中一陣竊喜,嘴上卻道:“那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父子倆說話從來如此,張仁絲毫不在意。
“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我要是贏了……”張仁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延年打斷了:“你要是輸了呢?”
“我,我要是輸了,我,我從此改邪歸正,我聽你的話,我不賭、不嫖、不亂花錢,我好好地做官做事做人,我為我們老張家爭口氣。那我要是贏了,你……”張仁磕磕巴巴還沒說完。張延年就不耐煩地道:
“你要是贏了,以後你的事我再也不過問,什麼都由得你。”
“那好,那咱們一言為定。”
“說罷。”
“我的營裡來了個人叫豪哥,是巨石堡裡荼羅或族族長的侄子,咱們是好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