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蓮小師弟?”
妙音淡涼如水的聲音傳來,好不容易對上他深潭般的瞳仁,我忙別轉了頭,低聲說:“妙音師兄,能不能給我換一桶冷水?……”
那輕軟得不像話的聲音,是我的?!
我忙閉了嘴,汗水從額角直往下滴,很快模糊了雙眼。
深吸一口氣,我狼狽地埋進水中。
可桶裡的水,似乎在不斷升溫、升溫再升溫;眼前不時浮現起蓮花峰頂,我生日那夜與明於遠在一起的情景……
我飛速掐住自己的胳膊,疼痛猛烈襲來,心火稍減,不由暗地鬆了一口氣,卻忘了還在水中。
“你這笨蛋!嗆了多少?快吐了。”妙音一把將我撈出,笑罵著拍打我的背。
好半天,我才住了咳嗽。
正要道謝,一股清清涼涼的氣流,漸漸自背部浸遍了全身。
如處空山,如沐清風,如對高天明月。
突然一怔。
那陣突如其來的渴望,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繃得要斷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倚著木桶,渾身虛軟,心思卻漸復清明。
剛才的古怪,一定於妙音有關。
是想探知融蠱效果?
那阿玉?
正要問,門簾掀落,一人走了進來:“妙音大師,請去看一看皇上。”
何太醫?
聽聲音分明是,可卻是位陌生的中年男子,穿著書院裡雜役的服飾。
“好。我小師弟就請何太醫了。再等一柱香的時間,你沿著他督脈執行路線,輕輕按摩後再下針。”
妙音看了看我,眼神定慧靜:“別擔心,妙蓮師弟。同心蠱一定會解的。”
說罷,唱聲佛號,走了出去。
看著他大袖翻飛的背影,我一笑搖頭。
這會兒看,竟又是個道心如海的高僧了。
“簡侍講——”
眼見何太醫正要恭身施禮,我忙笑著伸出手去阻止他。
“何太醫,這些天你藏在哪兒了?皇上究竟還帶了多少人到這兒?”
何太醫微笑著細細打量我,輕聲說:“我是與簡相他們一起來的。有聖手妙音在,皇上與你應當不會出什麼問題的。柳總管沒來,宮中得有人在的。”
他一邊說一邊不住地往我桶裡摻熱水,看了看我,居然打趣起來:“你這裡衣不脫了,待會兒我可沒法扎針。”
我不自在地咳了一咳,往水裡又沉下去幾分。
何太醫笑起來。
我想想,也笑了,站起來除了中衣。
想著以往勞煩他多次的事,看著他清瘦的臉,只覺得十分親切。心底那最大的疑問,決定直接向他求答:“皇上他,好不好?”
他愣了愣,低聲說:“你生日那夜,皇上在宮中一夜未眠,只是站在窗前……誰也不敢去勸。第二天,才發現皇上……病了。下官給皇上診的脈,與你當初在西景國的症狀一模一樣。皇上吩咐下官務必嚴守秘密……”
“何清源!”
正聽得手腳發冷、口中發苦,耳邊這清冷的低喝傳來,嚇得我連打幾個寒顫。
阿玉不知何時竟已來到這兒,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何太醫。
何太醫頭也不敢抬,不知是熱的還是怎麼的,額角汗水涔涔而下。
“下去。”清冷冷,卻帶著無邊的氣勢。
“別……”慌亂中我出聲阻止。
何太醫似乎沒聽見,朝阿玉一躬身,急忙向後退去,離開了。
室內一下子陷入極度靜寂中。
我呆浸在大木桶中,狀如困獸。
腳步聲,一步一步。挺拔的身影,一寸一寸向這邊接近。
長風拂山窗,燭光搖曳,火苗顫動得如我此時的神經。
滴答一聲,又一聲,額角的汗珠滾落木桶中,響聲傳來,我猛一哆嗦,醒悟過來。
“皇上!請您離開這兒……”
依著桶壁,我輕抬下巴,直視他不見一絲情緒的漆黑瞳仁。
他狀若未聞,目不轉睛地與我對視,一邊動作優雅地脫著外袍。
眼前的他,不再是淡涼溫和的容珩,不再是剛才寢室中狡猾多詐的阿玉,怎麼看怎麼都是興慶宮中那位清冷端嚴的皇上。
一舉一動,都是至高無上的權威。
只有略帶憔悴的蒼白麵容,洩露出他曾經忍受過的痛苦。
垂了頭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