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走到了路中央,把手搭在額上,擋著日光往那車上看。
金蓮的手一擱在額門上,砰的一聲就僵住不動了。那人果然是老二,高高大大,寬肩長腿,穿了一件新的灰色夾克衫,銅拉鍊在日光中閃著金色的光,每提一下紙箱,夾克衫就在他身上扭動一下,他那朝氣透紅的臉,也就跟著夾克衫兒繃緊了表情,好像那紙箱有三二百斤重,把他的臉都累壓得脹紅了。金蓮急切地朝小型貨車走過去。有顧客朝她的時裝店裡走去了。她不管那顧客,她只管朝著老二走。這時候就是顧客偷了她店裡的衣服她也不會拐回去。
老二回來了,她等老二等得心焦火燎,她恨不得見了老二就一頭撞死在老二的心口上。
她朝著老二走去時,腳步細碎,心跳轟鳴,她聽見她的腦裡有火車開過的哐咚聲。一街兩岸林立的店鋪房倒屋塌樣朝她身後傾過去。那輛小型貨車發動著朝她開過來。她感到汽車喇叭的聲音砰啪一下打在她臉上,她臉上的肌肉彈動一下,那聲音又朝別處拐了。
她哐的一下立在了路邊上。
小貨車的綠色車頭擦著她的身子過去了。
——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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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一扭頭:竟從開著的車上跳了下來。
——嫂子。
她冷丁之間,張張嘴無話可說了。她覺得老二似乎比往日進貨回得快了些,沒等她把見他的第一句話想好他就回來了。他如從天而降一樣使她措手不及。宛若昨夜還做夢某
——個人上路去了遠方,早上醒來一開門,那人卻站在門跟前。她望著他,心裡有些慌亂,手心出了一層細汗,她把手汗往紅襖上擦了擦,把目光朝停下的貨車瞟過去。
她說,你回來了?去了整四天。
他說,回來了。這次去鄭州,還去了武漢。
她說,人家說村長想把劉街改為鎮子呢。
老二愣住了。老二怔怔地看著她,像看一個企圖騙他的人。
他說,真的?嫂子。
她說,人家都這樣說哩。
他用了一下胳膊,像扔出去了一樣東西,又猛地接回了一樣東西。
奶奶的,他說,改為鎮怕村長就要當鎮長了,我無論如何要立馬當上治安室的主任,當上主任,村長當了鎮長,我就能當派出所的所長了。
老二這樣說著時,他把目光從金蓮的身上移開了,他看著劉街主道上的人流和房屋,目光噼噼啪啪,說話的聲音卻低得和他哥老大的個頭一樣矮。這時的金蓮,立在他的面前,文文秀秀,宛若水柳頭年新發的枝條。忽然之間,她感到有些寒冷,風是從她身後丁字路的橫道上吹來的,可她覺得,那涼陰陰的清風,是來自於她的叔弟老二哩。
這一年,金蓮虛歲二十,老二二十三,老大已經二十六週歲。
第一部分 第二章 恨老二(1)
劉街是那樣一個處境,在耙耬山脈的一道川地裡,藉著公路帶來的繁華,就有人在路邊設攤擺點。因為方圓數十里的農民,日常趕集要到山外的鄉里,於是,在四十六歲的村長慶的呼籲下,給有關部門送去了許多花生、核桃,政府就下了一紙批文,劉村正式更名為劉街,成了耙耬山中的一個集貿中心。為了行政管理的方便,還因為慶的才幹,慶被縣委破例地任命為50裡鋪鄉的鄉黨委委員,由於劉街的地理位置和劉街一夜間膨脹的繁華,劉街每年上繳的稅款,意料之外地竟是往年全鄉稅款的兩倍之多,論功行賞,慶就又成了副鄉長。雖說
是七個副鄉長中的最後一位,又僅僅分管劉街和劉街村委會下屬的幾個自然村,可畢竟是鄉里的副鄉長,畢竟為他決心把劉街從鄉里獨立出來,成立一個鎮的思路打下了政治基礎。
他已經把他的思路寫在紙上送到了縣長手裡。
他已經為他的思路開始付諸了行動。劉街的風貌是一街八衚衕,眼下,他要在二年內,讓劉街變成三條主街,二十四條附街。三條主街的中央街,就是今天金蓮家門前的商業街,除了向兩側各擴寬3米以外,就是如山貨店的嫂子所說,要把丁字路口擴改為十字路口,要在那兒如城裡一樣,建一個圓盤的街心花園。
問題就出在這街心花園上。街心花園一誕生,十字路口擴大了,就擴大到了金蓮的金蓮時裝店,就要求老大家裡扒掉半間房。這時候已時值仲春,街外的小麥都已筷子高低,終日間劉街除了它的商業氣息,就是從田野上漫過來的小麥的青冽冽的腥氣了。老大在街頭上王奶茶屋的對面,用土坯壘